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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還是沒有敲門,猶豫之後,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房間裡的臥具全是乾淨的,帶著洗滌劑的氣味,以及規整的摺痕。是這麼鄭重其事地準備好,迎接他的回來。他心中忽然一陣心酸。
他關上燈,準備睡覺。躺下去不久,敲門聲卻響了起來。母親在門後面試探性地問,簡生,你睡了嗎。
簡生說,進來,門沒有鎖。然後他從床上坐起來。母親走進房間來,坐在他的床邊。
簡生,這些日子,在老師家你過的好麼。
一切都好,生活很安靜。
簡生,你想過回學校讀書麼。
……我會回學校的,但是我想要考美院。我這個樣子,也是沒有辦法考普通大學的。老師也對我很有信心。只要這麼堅持畫下去,我想我考上一所頂尖美院是沒有問題的。
那就好,你有明確的路可走,讓老師多幫你。
恩。她一直都在幫我。
簡生。母親忽然聲音有些哽咽。你已經十八歲。我想,也許是應該送給你一份財產的時候。
簡生心裡有所震驚。為什麼?我不需要任何財產。他說道。
簡生,你聽我說‐‐母親伸出手輕輕撫摸簡生的頭,簡生有些不解地望著母親,這應是母親第二次撫摸他。而第一次,還是十二歲夏天的鄉下,第一次見到母親的那個傍晚‐‐我給你這把鑰匙,你千萬保管好。在新加坡的花旗銀行,有你的保險櫃。那些財產,供你自立所用。
少年詫異之極,他問,為什麼,有什麼事嗎?
母親笑容悲漠,她說,不,什麼事都沒有。這只是你的生日禮物。你長大了,這些本來就是為你而準備的財產,我只是想在你這個生日交給你。簡生,你要懂得好好去生活。不管遇到什麼事,要記得不可輕生。
她說,要記得不可輕生。這句話刺中少年的軟肋。
簡生回答母親,我現在和淮一起生活很幸福,我很珍惜。你不用擔心。
這就好。母親說。
晚安,簡生。母親站起來,走出房間。
在房間門口,她忽然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他。簡生,你可以原諒我和你父親麼。
他聽到母親說的話,胸口陣陣銳痛。簡生抬起頭,眼睛注視著空洞的方向。他低低地回答,我們本來就是親人,沒有相欠,談不上原諒。我是你們的兒子,我只希望你們都幸福就好。若要說原諒,我也希望你能夠原諒我。我曾經說過,你是母親,我本應該愛你。
母親沒有說話,轉身離去。
一切再次遁入寂靜。他在黑暗中長長地呼吸。他知道,一切都過去了。就在剛才,彼此終於能夠原諒。
這十八歲生日的夜晚,簡生又再次夢見了童年時代的生活。
那仲夏的月光照亮了一泊泊夢境一般的湖,水面如鏡,閃爍絲帛般的柔潤光澤。在婆婆搖扇子的吱吱呀呀聲音中漸漸入睡。
到了冬天,大片的水域已經凝結成冰湖。在月色之下呈現金屬般的暗藍色澤。蘆葦穗子隨風搖晃,像是揮別那些悲鬱的歲月……
此夜過於短暫,來不及將逝去歲月裡面的美好一一回顧便已經消失了。天又亮了。簡生醒來,望著白色的天花板以及邊緣鑲嵌的櫸木浮雕,淮不在身邊,他心裡一陣悵然。沒有將辛香的花朵折下來盛滿潔白的瓷盤,淮不會在清香中睡醒。少年要回去,他想念她。
母親在餐桌上備好了早飯。她從廚房裡面端出牛奶,看見簡生起床。她說,簡生,吃飯麼?
簡生剛洗完臉,本來準備走,但是他知道母親這樣做早飯是難得的事情,於是他說,好的,我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