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晨昏定省(第1/2 頁)
羅敷差點把帛書扔了。猛一回頭,王放似笑非笑,跪坐在她身後兩尺之處,目光掃過她畫出的那幾個舞女,還認真地頓了幾頓,彷彿在評判哪個更婀娜。
他一身常服,不是平日裡幹活勞累時的粗麻衣裳,而是換了乾乾淨淨的苧麻直裾袍,下襬服帖散在地上,倒平白多了兩分書卷氣。
再看房門口,她自己的繡花布鞋旁邊,丟著一雙敞口大開的男式麻鞋。鞋尖衝外,顯然用心擺過。
羅敷心頭躥一把火。她方才用功用得太認真,目不視物耳不聽聲,房裡多了個人都不知道!
她壓低聲音,質問:“怎麼進來的!”
不光是被擅闖閨房。自己“畫字”時的笨拙可笑模樣,不都被這人看去了?
她明明記得閂了門!
王放十分坦率地攤開手掌,掌心一個形狀奇特的小鐵片,連著一個細鉤子,邊緣被摩挲得光滑油亮。
這東西她居然見過。以前衙門裡捉到小偷,在鬧市裡戴枷示眾時,通常會在旁邊連帶展示這種小鐵片——溜門撬鎖的工具,提醒百姓們嚴加防範。
羅敷這下真動怒了,“哪兒學的偷雞摸狗的能耐!白水營是不是都被你撬遍了!”
王放微笑:“阿姊謬矣。這不能叫偷雞摸狗,這叫雞鳴狗盜,兩字之差,誤之千里……”
大言不慚。她翻白眼,“有區別嗎?”
“等你識字,讀了孟嘗君傳,便知區別……”
羅敷才不管,壓著火氣,一字一字低聲說:“我沒讓你進來。”
王放依然嬉皮笑臉:“你沒熄燈燭啊。”
有關係嗎?羅敷不跟他廢話,站起身來,尖尖的筆頭朝他一指,“出去。”
王放反而探身,指著她畫的那幾個字:“可是阿姊,平地起不得高樓,你一個人就算琢磨到天荒地老,也……也識不出字嘛。”
“你不早跟我說,非要撬鎖進屋才顯你能耐?”
“我……我早說了你也不信,所以讓你先試一個時辰,現在你看到了,還是需要先生教的嘛……”
羅敷知道他說得有道理,可依舊沒有遷就他的意思,“出去!”
看來這十九郎肚子裡也沒多少墨水,起碼“尊重”二字不知怎麼寫。她就算再求知若渴,也不能放任他入自己房間如無人之境。這是底線。
王放眉尖若蹙,目光中一片委屈,頗有些“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意味。垂下眸子,卻又忍不住偷眼看她的怒顏。
他拿起几案上一根竹簡,翻過來,舉若齊眉,給她看。
“那你亮燈是什麼意思?我在這上頭寫了……”
羅敷順著他手指,低頭一瞧,被墨汁“汙染”的那根竹簡背面,果然……似乎彎彎曲曲的有字!
“……你看,你看,我不是寫了? ”他指著那一行字,低聲下氣,一字一字讀得清晰,“‘若需講解,勿滅燈,戌時我來’——大白話不是?字也都是俗體。你不會連這個也……”
他辯解到此時,才終於意識到什麼,縮一縮脖子,難以置信地看了羅敷一眼。
小女郎輕嗔薄怒,柳眉微蹙,兩頰暈紅,精緻的唇角蠻橫地抿著,眼神如同軟鞭子抽人,不疼卻辣,讓人捨不得躲。
如此花容月貌,內裡卻是個草包!
王放毫不掩飾,伏在地上樂到打滾。
羅敷冷眼看他得意忘形,提醒一句:“笑可以。小聲點。”
她心裡也有點慚愧。王放的那句留言,她豈止是不認識——她壓根就沒注意,以為那幾根竹簡全是空的呢!
但凡她注意到上面字跡,就算讀不懂,也能猜出來,大致是他的叮囑之類。等他不請自來的時候,不至於那樣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