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話梅(第1/5 頁)
有些人內斂, 輕易不被情緒左右。然而一旦發怒起來,猶如烈火燎原, 頭腦中一片轟轟烈烈, 燒掉了理智和耐心。
而有的人, 憤怒反而使他們更加清醒。
羅敷覺得自己是第二種。她快步走回放織機的廊坊,微笑著甩下一句:“不。咱們就織吹絮綸。”
王放小狗兒似的跟在她身後, 想找幾句話“勸諫”一二。
冷不防她嫣然轉身。他趕緊停步,差點撞著她, 搖晃兩下, 沒跌倒。
羅敷想起最後一件事:“十九郎, 煩你去驛館託人送封信回邯鄲, 請問韓夫人, 我若經營織坊造吹絮綸, 需不需要繡她家的標。文辭你自己發揮,禮貌便可。”
王放點點頭,嘻嘻笑著, 嘟囔:“你也發揮不出來啊。”
羅敷假裝沒聽見,把話說完:“韓夫人多半說不必, 但我覺得, 還是要請示一下,咱們問心無愧。”
大漢朝天子當家,整肅三綱五常。據說過去曾有一段外戚專政的日子,太后才是說一不二的治國之人,太后讓天子穿朱, 天子不敢著紫;太后讓天子起來上朝,天子不敢懶在被窩裡睡覺。
但這已是很久遠的過去。韓夫人這等年紀的老人,才對此有些記憶。
而現在,王放覺得,歷史在自己家中重演。秦羅敷就是那個說一不二的“太后”。
早就知道她蠻橫,沒想到會不講理到這個地步!
不出一個月,家裡就堆了三四匹上品吹絮綸,匹匹輕薄素雅,柔滑如水,讓人簡直不忍觸碰。假如做成衣物穿在身上,能平白讓凡人生出仙子的氣質。但誰又捨得在那布料上下剪刀呢?
貨是好貨,且繡著工工整整的小標籤——“邯鄲秦”,表明織物的產地和製作者。
然而讓胖嬸拿到市場上,不管如何推銷,嘴皮子都說破了,在劉太宰的威壓之下,一匹也賣不出去。
一眾商戶們面帶不捨之色,搖頭長嘆。
按照出身,羅敷和胖嬸屬於農戶,並非商戶,因此無權去市場上直接賣東西,只能將織出來的東西賣給中間商。
胖嬸碰壁多次,終究不敢大膽自己擺攤——萬一哪天官府前來清查,被捉進牢裡,得不償失。羅敷也嚴厲禁止她這麼鋌而走險。
只能每天抱著幾匹布,來回來去走一遭,權當鍛鍊身體。
上好的吹絮綸堆在織機旁邊。王放不忍讓它們落灰塵,在上頭蓋了自己的蓑衣。
胖嬸連連朝他旁敲側擊,讓他拿出“繼子”的身份來,規勸一二,讓夫人莫要再一意孤行。
胖嬸覺得,家裡女人輩分再大,也得聽男人的不是?
只不巧,家中的這位男人,也是個不愛走尋常路的主兒。要讓他老氣橫秋的規勸繼母,讓她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別那麼爭強好勝……
王放摸摸自己的良心,隱約有點痛。
他也就當陪她玩了。數數家中存餘的錢款,還經得起她折騰個三年五載的。
只是當吹絮綸越積壓越多,他那件蓑衣蓋不住的時候,他還是打定主意,去跟羅敷嚴肅商議一下。
他來到廊屋,看羅敷正織得專心,推筘推得活力滿滿,小臉蛋上隱約放光。
咳嗽一聲,“秦夫人……”
她不是想當織坊主事嗎?就讓她威風到底。
儘管這“織坊”徒有虛名,實在寒酸。要想出人頭地,建成規模,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羅敷坐在織機上,抬頭,粲然微笑:“怎麼了?”
王放有點不忍心打斷她。尋常人家的女郎,織布為了生活賺錢。而她呢,時刻從中找到樂趣來。倘若丟下各樣雜事,倘若他有日進斗金的本事,他肯定不會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