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聲色(第1/5 頁)
德陽殿內, “君臣議事”。樊大夫像一株大型人參,硬邦邦的侍立在側, 就是不吭聲。
王放等得不耐煩, 督促一句:“太后如何?別吞吞吐吐的。”
“人參”這才開口, 聲音軟軟的,像吐絲的蠶。
“回陛下, 太后身體無恙,只是勞累過度而已。臣已開了食補方子了。”
這話同樣也是對卞巨說的。惜字如金地說完, 神態自然地朝兩人一點頭, 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五尺之後。
卞巨笑道:“沒事就好。俗話說夏過無病三分虛, 洛陽的氣候, 實話說平庸一般, 不太適合養生。女人家大抵體弱, 況是太后千金之體,微小處都該格外留意。你們太醫丞的人可要勤勉辦事,不管是藥還是補, 都別怕花錢。宮內的私府令是我剛剛委任的,錢財方面你們不用操心。”
這番話看似十分體貼, 彷彿只是在討論他妻女內眷的健康問題, 順帶一句隱晦的炫耀,說國庫倉廩之事,我都瞭如指掌。
但這番“關心”落在當朝太后身上,未免就有點不拿自己當外人。
就連旁邊侍候的小宦官都覺得有點臉燒尷尬。卞公這神色自若的,難不成真的……跟皇帝陛下親如一家, 以至於什麼話都敢說?
再看“皇帝陛下”,神色晦暗不明,但並沒有跳起來罵人的意思。
王放心裡明白,對方深諳攻心之道,於細微處抓人軟肋,從言語到行動,都充滿了掩在面具下的侵略性,不聲不響的,一步步蠶食他的朝氣和精神。
內心湧上厭惡之情,又讓他一腳踹下去,從理智的深潭裡,撈出一句自己該說的話。
“唔,卞公還未年老,何至於如此嘮叨。既無關政事,交給宮人去辦就行了——你方才所言,第三件事是什麼?”
卞巨見他無意跟自己起衝突,輕撫自己手腕,神色似是滿意。
被打斷多次的“第三件事”,這才被猶抱琵琶半遮面地提出來:“陛下入主洛陽,挽救國運於危難之中,自然是天下歸心。但不巧世上姓劉的太多,眼下仍有宵小蹦跳博位,和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劉氏宗室同流合汙,妄稱正統,挑釁陛下的地位。這些人狂妄已極,還請陛下當機立斷,下旨譴責這些叛臣,號召天下兵馬聚而誅之,以安民心。”
王放凝眉,用大白話確認了一下:“就是說,我有些遠房窮親戚,在某個窮山惡水犄角旮旯,也都開始過做皇帝的癮,我得下令把他們滅了。”
卞巨嘴角一揚,微微向後傾身,不做聲,但臉上表情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字:孺子可教。
王放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也向後一倒,大大咧咧笑道:“何苦呢?他們願意燒自己的錢玩過家家,讓他們自己玩,我不受這個累。手伸太長,容易抽筋。”
卞巨宛若沒聽見他的話,懷中取出一卷書,“何用陛下親力親為。檄文臣已擬好了,請陛下過目,但有文辭疏漏之處,還請陛下不吝指正。”
王放接過來一看,有點脊背發毛。
卞巨袖子裝的東西太多,一樣樣的都十分濃縮精巧。這帛書上寫的是蠅頭小字,正兒八經的檄文下面,密密層層的人名像螞蟻爬,少說也有幾百個。
從州牧到太守到長水校尉,其中不乏有他認識的、前白水營成員。這些,都是他要定點清除的物件。
王放從睫毛裡漏出目光,不動聲色地瞟了卞巨一眼。對方直白地看他,蒼白的面容上掛著難以捉摸的冷笑。
白水營裡的所有人,王放幾乎都能叫出名字;而卞巨不知道。
譙平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嗎?
把這樣一份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名單直接呈給他,也有試探的意思。
王放面色如常,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