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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出一堆橫七豎八空瓶子,卻仍是不醉,隻眼裡漾動了更深的悵惘,同無盡如淚的海口夜燈光。
我們剛來的那天,朋友公司的一個人引我們到那賓館開房,走到賓館門前,指著旁邊一個街口,說三天前,有個老闆正在報亭裡買報紙,忽然身後過來一輛摩托,後面還坐了一個青年,那青年刷地拔出一杆雙筒獵槍,朝這老闆背後連開三槍,然後摩托一溜煙兒跑掉了。待旁人從驚愕中醒來,一看地上,老闆在一攤嚇人的血裡抽幾抽,便一命歸了西。
“就在那地方,看見沒有,那個報亭。地上的血印子洗都沒洗得乾淨。”公司裡的人指給我看,口氣如同說一個玩笑。
這乃是我在海口的第一印象。人見了天大的事,皆是不驚懼。
鬼曉得,未必是膽子大麼?
後來我就在海口住了半年。我亦有些親戚舊友在島上,曉得我來了,便來看我。頭一個來的是劉波。他電話裡說你住哪裡?好好好,怎麼要你來呢,我來看你!等著,我就來!
不一會兒,他果然來了。他亦在海南做房地產,但沒帶保鏢。一進來把一雙北京敞口千層底黑布鞋摘掉,盤腿坐在地毯上。他穿絲光棉的T恤,平頭,比在湖南時胖了些,但已有了老闆模樣。問了我到海南來做什麼,我一一俱答之,他道,那你跟我來做還好些。人家給你百分之十的股份,我給你百分之五十,跟你把公司註冊在廣州,怎麼樣?劉波原是詩人,他十八歲時即與我交往。後下海,在湖南做藥業,1992年到銀行貸了款,上到島上來做房地產。一年多光景,竟有了數千萬的身家。我後來到他公司裡看,在樓下,他指著那棟二十來層高的樓宇說,這棟樓就是我的!我在他的公司裡還看到長沙人小劉,原在《海南紀實》做過財務,現跟他來海南,做了他公司的會計。又見到張新奇,曾跟我一個單位,亦是湖南極有才華的一位作家,同韓少功一起辦《海南紀實》。他那時跟劉波一起策劃要做一套如《四庫全書》那樣的典藏書。“盛世修書,”他說,“但這樣的書應當由國家來修,現在我們用民間的力量來做。蠻大一個工程。”張來策劃操作,劉來投資。這套書便是後來由季羨林教授擔綱主編的一百二十三卷本的《傳世藏書》。一做做了六七年,而我去時此事尚在擬議中。
劉波來看我,我送他一冊我出的漫畫書。他極高興,說我今天不睏覺,也要讀完它。說完便請我們去吃海鮮,開著一輛凌志車。見到朋友混出模樣來,我亦極高興。那天我們是在海邊的一家全是竹子裝修的海鮮樓裡,吃了龍蝦同鮑魚,又喝紅酒同啤酒。劉波又說起在海南擊鼓傳花炒房炒地的故事,皆是聞所未聞。他說他有一回,有塊地,他在甲包廂裡談好價,又到乙包廂裡去談,地都沒去看過一回,只是過過手,兩頭人不見面,他從中便賺了一千多萬。“這樣的神話只有中國有,只有現在有。”他說著一笑,笑容裡有一種孩子氣,亦是燦爛。後來海南房地產因朱總理收緊銀根,剎那間泡沫破滅,許多房地產老闆從泥土裡賺來的錢,亦最終還原於泥土。劉波隨後到北京發展,春江水暖鴨先知,屬中國最早有資本運作意識的人,買了上市公司“武漢長印”的殼,更名“誠成文化”,一度資本膨脹,做得風生水起。但最後亦是出了事,2003年出逃日本。行前一個月我還在長沙同他吃過一餐飯,見他手裡拿著念珠,神色寂然。仍是敞口布鞋,平頭,乾乾淨淨。我倒是經常有些懷想他。這是個聰明已極,且圖做大事的人。他的第一桶金便是掘自海南。我亦聽說,如今有若干做得很大的公司,第一桶金皆是掘自海南。或許不是“掘”的,是渾水摸魚從地裡撿來的。
海南(3)
當然這是後話了。
我表弟在澄邁縣當宣傳部長,把我姨媽從黑龍江接來住。表弟來看我,接我去看我姨媽,開著一輛奧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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