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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巖撥弄著我的髮絲,溫熱的手指從額頭上拂過,酥酥癢癢的。
「在你呼喚出葉帆,並且獨自去參加校友會的時候,我就和外界失去了聯絡,」林沉巖的聲音低低的,在昏夜裡卻有堅定的力量,是在許許多多次分裂和刺激中,都不曾消散的力量,他的話一字一句地入了耳,「這是第一次,我跳進了黑暗。」
第67章 【1天】漂流的盡頭。
猙獰的人影依舊立在門口,角落裡還有無數隱秘的眼睛,危險的磷光打量著他。這些林沉巖早就已經習慣。
還有牆壁上貼上的照片,那些血腥的、野蠻的、昏暗的、掙扎的……那座荒蕪的山,那個星辰晦暗的冥夜,布滿血絲的眼睛,環繞不褪的咒罵,被發洩一般傾倒在垃圾場裡的骨灰……
他早就已經習慣。
不過也有一些記憶,是他在漫長的黑夜裡不習慣的。
厚重的窗簾被掀開一角,花園裡盛放了唯一的綠桔梗。它在招手、舞蹈,花瓣上翩飛著美麗的蝴蝶,蝶衣扇動的弧度像輕盈的律動,花園裡徘徊著那個澄澈的身影。
他偶爾也會想起病床前溫柔的雙眼和緊握的手,丁梅總是在重複,她說「不管你是誰」,她說「謝謝」,她說「不是你殺死了他」。
然後他聽見了陌生的聲音從渺遠的空間傳來,那聲音輕柔而肯定,在他耳邊繞來繞去,像在耳畔吹了一整夜的風。終於這個聲音越來越熟悉,終於他分辨出了話裡的內容。
葉清川說:「只要我在,你就不會消失。」
外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那個猙獰的人影依舊擋在門口。林梁伸著雙手,手臂上凸出一道道紫紅的筋脈,血絲似乎要爬出眼眶,直到布滿整個臉龐。他嘶啞的吼叫徑直衝到林沉巖的耳邊,「你害死了我,憑什麼出去?」
還是熟悉的、習慣的譴責,緊接著是毫不意外的咒罵。
但在無休止的罵聲中,他聽見了黑暗之外的呼喚。
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的名字,一聲又一聲,空氣中淡去了怨毒狠戾的咒罵,那些呼喚裡響起時針走動的聲響,嘀嗒,嘀嗒。他走出了漫長的夜,走出了死寂的荒山,走出了沉重的二十年。
他來到門前,壓下門把手,外面依舊是不見底的黑暗。
林梁掙扎著拽住他的衣領,嘶喊道:「你害死了老子,就該用命來還,你活該不見天日,你活該永遠被埋在這裡,就像我一樣,你說到底和我有什麼分別……」
咒罵戛然而止,林沉巖轉過身去,狠狠地攥住了他的脖頸,手背上爆出青筋。他推搡著林梁走到牆壁前,咬牙將他撞到窗框上。
自己的這副模樣,他也感到不習慣。
「我害死了你?」林沉巖笑起來,死死地按著他的頭顱,逼迫他注視牆壁上的照片,「你還記得這座山吧?晚上一個人也沒有,你把林渡舟一個人丟在這裡,你敢說當時你沒有打算殺死他嗎?」
林梁瞪著雙眼,固執地搖頭,辯解的說辭還沒掙脫出來,就被林沉巖打斷,「你敢說你把他扔下的那一刻,沒有打算殺死他嗎?那你袖子裡為什麼藏著水果刀?那你口袋裡為什麼揣著安眠藥?你不清楚嗎?」
手裡的臉漲成紫色,林沉巖欣賞著他窒息的神情,將那些過往攤開來,「只是因為丁梅不把積蓄給你去賭博,只是因為你看見了好心的路人把勞累過度的她送回家,你就四處說你的妻子沾花惹草,你向所有街坊鄰裡宣稱林渡舟是不知哪兒來的野種,你也算一個丈夫和父親嗎?你也算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嗎?」
那些照片裡,夜以繼日工作貼補家用的丁梅趴在桌前睡著,低頭走在放學路上的林渡舟被嘲諷毆打,而那個恬不知恥的男人不知疲倦地在人們面前扮演著可憐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