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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不好當真將堂堂四品少卿擠兌到茅廁去,二則整晚在這裡扯皮,恐殿下不得安生歇息。
梅鶴庭去住倒座房的訊息,很快傳到了宣明珠耳中。
煙羅帳內的四方小天地,此時穿著寢衣的長公主正微揚頷尖,享受地往面頸上推抹香膏。
這是宮裡傳出的方兒,細碾的珍珠粉末混和玫瑰紫米霜,可駐顏潤膚。
泓兒算算時辰,這會兒懷寧縣主該癱在地上了,她問殿下對那人後頭的發落,「主子真想遣刑氏去守皇陵嗎?」
「哪能呢。」宣明珠閉眼輕笑一聲,「十個她加起來也沒那資格,我還嫌她髒了父皇皇兄的眼呢。」
正說到這時,關於梅氏闖苑的話稟了進來,泓兒站在腳踏旁聽見,輕捺唇角,早幹嘛去了?
宣明珠聽後只是有些稀奇,「呀,他也會使苦肉計了。」
說罷她輕輕打個呵欠,慵然如畫的身段臥上衾枕,「熄燈吧。」
與鳴皋苑正殿相隔的兩道院牆後頭,那一排圍廊連壁大屋子便是倒座房,房間雖多,卻久無人氣,常年陰冷冷的空置著。
一道沉鬱的身影隨意走到一間屋前,推開門,沒等落足,先被嗆得一頓咳。
這裡不知有多久沒收拾過,陳積的灰塵經夜風一吹,盡數往鼻孔裡鑽。
幸而是晚上,眼睛看不見埃塵浮空的景象,但單憑著想像,梅鶴庭身上的肉皮便一個勁兒發緊。
他可以面不改色給死人檢屍,尋常時卻受不了一星半點的髒汙塵垢。
他人用物,斷然不碰,浮絮沾身,也要拂開。
然而目下際遇,身上的不自在,抵不過心頭磋磨之萬一,眼前這間陋室,是他今夜唯一的容身之所。
屏息踏入,燈籠照過處,雜物堆積滿地,分不清什麼是什麼。若靴尖一不小心踢到捲起的苑席舊綢,又會激起一片濁塵。
梅鶴庭閉氣到眼前金星打轉兒,才終於在角落闢出一塊相對乾淨的地面。
在這裡想找到一張榻,一床被臥是不可能了,縱使有,他也不會用。無聲將燈籠插在欞框間隙處,枯立一時,脫下外袍墊在地上,只穿一件單薄的深衣盤膝而坐。
一分一毫都不敢動彈出界,真應了昔日立,天地廣,今日立,錐也無。
心卻肆虐無極,一下下剮著鈍疼。
方才在庭中撕碎的彷彿不是牒本,是他自己的心。
眸光比暗夜更暗,周圍一靜下來,許多平常想不起來的事一窩蜂出動,他後知後覺,已經很久沒人稱他一聲駙馬了。
梅鶴庭回憶頗久以前宣明珠對著他花樣迭出的稱暱:長生、梅郎、鶴仙兒、小相公……
「別這麼叫。」
她的嗓兒是糖蜜做的,充滿柔情的狎褻,他常常聽得耳熱心跳,不得不一次次糾正這位殿下愛起花名的毛病。
那時他不停地告誡自己,不可一味沉淪於溫柔鄉中。
他每每壓抑著,掩藏著,只等她主動攀纏,再矜持地去俯就她。
彷彿如此,便可證明困在他心田深處的醃臢念頭不存在。
聖人節慾,他非聖人,他的節慾也不是為了修身。
是抑魔。
只有他知自己的欲有多深。
為此,竟任憑大晉朝尊貴無儔的女子,為他主動。
寂靜中「啪」的一聲,是皮肉捱上皮肉的脆響。
窗隙間的燈籠把被震落。
燈火墜地的瞬間歘然熄滅,惹起一片灰塵,梅鶴庭再次撕心裂肺地痛咳起來。
待咳聲逐漸平息了,以前不曾深省的事,冰一程火一程,排著隊在他心坎上打趔趄。
約摸半個時辰過去,打坐的人影改為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