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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猗紋認出了眉眉,先是有點驚慌,很快就掉下眼淚。
蘇眉覺得婆婆這次的眼淚一點也不虛假,那是意外是驚喜也許還有幾分內疚。
司猗紋抽泣著把蘇眉讓進屋,說:&ldo;我這都是高興的。&rdo;她抬眼觀察蘇眉希望蘇眉的眼睛至少也該有點濕潤,但蘇眉的眼睛沒有濕潤,她正在打量她住過的這間房子:她的床還在,但已是一張久無人睡的床。床頭堆著東西,床上鋪著涼蓆,涼蓆上攤著一塊黑顏色衣料,這使眉眉為婆婆手中的剪刀找到了出處。
司猗紋發現蘇眉看見了那衣料,便由此談起來。她說床上的料子是塊超薄型&ldo;澳毛&rdo;,她準備做條黑裙子,西式後開氣兒。她的打算使蘇眉想到了她的年齡,她想司猗紋大約七十四歲了。七十多歲了還適合嗎?至少腿不再光潤了。
司猗紋嘴裡談著料子,眼光一直落在蘇眉身上。她所以談論衣料是因為此刻沒有比談論衣料更自然更無關痛癢的話題。她心中暗自讚嘆著出落成年的蘇眉,成年的蘇眉不僅使她想起自己的青春年華,還使她覺得與自己的青春相比,現在蘇眉的青春才是真正屬於蘇眉的。她那緊包著臀部的牛仔褲,那寬鬆的針織衫都證明瞭這一點。沒有誰會去幹預這緊包著臀的牛仔褲為什麼是前開口,這個細節於社會於蘇眉都是最具自由色彩的象徵。這點象徵似乎使司猗紋也一下子加入了蘇眉們的行列,這寂寥的黃昏活躍起來。
黃昏了,她望著蘇眉那越來越模糊的輪廓說:&ldo;咱們去吃飯吧,去同春園吃炒鱔絲。&rdo;
在蘇眉聽來,婆婆的話有幾分豪慡,有幾分討好,又有幾分懇求,還有幾分炫耀。就因了這諸種成分兼有的邀請,蘇眉很惱火。她不表態,只沉默著。她想原來婆婆又開始買著吃了。&ldo;買著吃&rdo;又將她拉回了她們初次見面的那個時刻:&ldo;個兒倒是不矮,就是瘦。&rdo;婆婆的話在耳邊響起來。
蘇眉拒絕了婆婆的邀請,推託晚上有事。她熟練地找到牆上的燈繩把燈開啟,南屋一下子亮起來。她仍舊記得燈亮就得拉窗簾,她拉上了窗簾。她從書包裡掏出兩袋廣式香腸和一包幾乎是婆婆的傳統食品的叉燒肉放在飯桌上說:&ldo;您留著吃吧。&rdo;
她看見婆婆驚喜而又畏縮的眼光,心想目的已經達到,也該是告辭的時候了。她背著空書包離開了響勺衚衕。
司猗紋沒再強留蘇眉,她只覺出幾分遺憾。她不是為蘇眉不吃她的炒鱔絲而遺憾,她是想,要來為什麼偏偏選個黃昏?為什麼不讓更多的人看見眉眉的歸來?在大門口,她高聲喊著眉眉,告訴她要常來。她想用這喊來彌補一下眉眉歸來的缺欠。
叉燒肉很快就被司猗紋吃光了,那兩袋廣式香腸卻被她長久地擺在桌上。她想,也是羅大媽該交房租的日子了。
羅大媽又來了,把手中的票子攤在桌上。司猗紋心不在焉地把錢推到一邊,順手也動了動那兩袋香腸。
羅大媽早就看見了那兩個塑膠袋,或許她已猜出那是眉眉那天帶來的。但羅大媽故意不提不問,司猗紋不得不自己開口了。
&ldo;沒看見那天眉眉來吧?&rdo;司猗紋問羅大媽。
羅大媽顯出有一搭無一搭地只是搖頭。其實她看見了,看見她們在南屋門口臉對臉地站著。她還聽見司猗紋送眉眉要眉眉常來的喊聲。但她對哪個情節也不加證實,這不得不使司猗紋把眉眉做一番描述,重點不是她的歸來是她的事業。
&ldo;眉眉來了,還打聽您哪。&rdo;司猗紋說,&ldo;她現在是藝術家,就像當年的徐悲鴻,知道吧?國畫、西畫都畫。他比劉海粟小几歲,都在國外留過學。劉海粟那時候還提倡過畫裸體模特兒,也就是男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