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第1/2 頁)
如果說父親不願為她上學的事動用自己的權力她還能夠理解--他從來就是堅持原則大公無私的--但後來父親對她復員後的工作安排進行幹預她就有些不滿了。那本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打任何招呼的,是人家民政局安排的。可生生被他攪了。
當時對她的安排有兩個去向,一個是木材加工廠,另一個是銀行儲蓄所。她本來是想去銀行的。當然,那時候她並不知道銀行收入高,她只是覺得那個儲蓄所離家近,工作也相對輕鬆。
但父親得知後卻非要她去木材加工廠。父親說儲蓄所天天和錢打交道,容易犯錯誤,木材加工廠是國營大廠,那才是真正為建設祖國出力的地方,是工人階級待的地方。他說他一直希望他們家裡有一個工人階級的代表。他還說木棉樸實,適合當工人。
木棉沒有反抗,除了父親的威嚴之外,還有個原因,就是她很想做一件讓父親高興的事,讀書不行,復員也對不起父親,當工人總不至於那麼難。既然父親那麼希望這個家裡出現一個工人階級,她為什麼不去做這一個呢?那是80年代中期,工人階級還沒那麼受冷落。
木材加工廠有5000多工人,真是個大廠。父親高興地說,這下好了,我們家終於有一個地道的工人了。木棉看父親高興,自己也高興。同時她暗暗下了決心,要好好地幹,幹出點兒名堂來,讓父親為她自豪。她開始一邊工作一邊讀夜校,兩年後拿到了中專文憑,又當上了車間的檢驗員。但父親再也沒說過什麼,似乎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因為在工廠工作,自然就和工人戀愛了。等父親回家探親時,木棉就把物件小金領回了家。父親很開心,小金穿著工作服,理一個平頭,不說話,只是嘿嘿地傻笑。父親打量之後連聲說,好,一個樸實的青年。又對木棉說,你現在是真正與工人階級打成一片了。好,好。
這兩個好字,讓木棉高興了很久。木棉的高興,是因為父親喜歡。
但結婚後,種種問題都出來了。樸實的人不等於沒缺點呀。接下來有了孩子,木棉被家庭和孩子一拖累,漸漸地沒有了原來那股子勁頭,只想湊合著過日子。
沒想到湊合過的日子也被中斷了。
去年底木材加工廠裁員,其中有一個硬槓槓,就是35歲以上的女工一律下崗。木棉37歲,自然在下崗之列。小金作為男職工,勉強留在了廠裡,也沒有好收入了。這一切,木棉在父親面前提都沒提。她知道父親不會去幫她說話的。
但父親還是知道了。他是從母親口裡知道的。父親長嘆不已。
木棉知道父親這麼長籲短嘆不是因為她下崗,或者主要不是因為她下崗。父親是為了她們這個大廠。父親為這樣一個國營大廠生存不下去而感到痛心,為國家面臨的困境感到痛心,為所有的下崗工人感到痛心。父親在為國家和工人階級痛心的時候把她給忘記了。
木棉只好反過來勸他,說像我們這樣的廠縮小規模是應該的,國家要保護森林資源,不能大面積砍伐樹木了。經營那麼大個木材加工廠幹什麼。
父親還是嘆氣,他不明白現在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工人下崗?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過不下去日子?而與此同時,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腐化墮落?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揮金如土?父親一日日眉頭緊鎖。
但他仍沒有對當初叫木棉去木材加工廠感到後悔,他從不說後悔的話。他只是讓木棉的母親拿了1萬元錢給他們,以表達他的關心。在他看來,這點困難木棉自己能克服。
木棉卻對父親真的感到生氣了。在她看來,正是父親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引上這條貧窮之路的。如果當初復員時父親不干涉,她去了銀行儲蓄所工作的話,現在的日子就會是另一副景象,決不會落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