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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屹在這一問裡垂下目光,不動聲色地咬緊了牙關,沉聲道:「賣身葬母。」
賀滄笙放下摺扇,看向他的眼裡含了深意。
淪落入煙花地的人,大抵都有一段悲情的舊事。這問題她從前不是沒問過比人,得到的答案大多都是身不由己。如此承認是自願入行的,蘇屹還是第一個。
偏生這人還是那個最不像是出身勾欄的一位。
賀滄笙看著蘇屹,一字一句地問:「那麼,可有將令堂安葬妥當?」
蘇屹猛地抬起了眼。
世人傳楚王無情冷血,視人如草芥。他答賣身葬母,這本就是提前安排好的說辭。康王已經佈置周全,不怕賀滄笙查下去,又能引得憐惜。
他想過無數種來自賀滄笙的反應,可唯獨沒想到這一句。
話中不見憐憫,好像他只是花錢消災,交易辦事。
事實上,從昨晚兩人初見開始,賀滄笙的一切言行就都在蘇屹的意料之外。
少年喉結滾動,道:「回殿下,家母的後事都已經料理妥當了。」
賀滄笙點頭,問:「葬在何處?」
蘇屹道:「城外南郊。」
賀滄笙安靜地盯著他,向後靠身,緩緩點了點頭。然後她驀然端起合巹酒中的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她迎著蘇屹的目光,輕輕地放了杯。
也不知是這少年壓著太多過往,還是康王這次排的戲太好,她竟不能從蘇屹的神色或話語中發現任何破綻。她很想像對待之前數位所謂的男寵侍君那樣,就此離開,然後將人冷置一段時間,再找個由頭送出府去。
但這次不可以。
眼下敬輝帝病重,皇位之爭已到要緊處。蘇屹是賀峻修的人,這戲她必須做下去。
況且她也真來了興致,想看看這一身桀驁的少年究竟有什麼本事。
「雖說本王無意為難你,但此處到底還是楚王府。」賀滄笙站起身,垂眸看著蘇屹,「床讓給本王,屏風後有碧紗櫥,芙簪已著人鋪好了,你去那裡睡吧。」
蘇屹一愣過後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麼,拎著蓋頭,慢慢地站了起來。
卻站在床邊沒動。
「怎麼?」賀滄笙走過去,微微仰臉和他對視,故意虛弱著嗓音咳嗽了兩聲,道,「蘇相公年輕力壯,竟要本王讓出大床嗎?」
她在外人面前做戲多年,不怕這嬌柔做作的戲份。可蘇屹聽得打了個寒噤,飛快地行了禮,轉身沉默地退了出去。
賀滄笙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淺淺地笑了一聲,側身躺下了。
次日賀滄笙依舊是寅時一刻便起了身,披了氅衣繞過屏風,便見蘇屹合衣蜷腿,側身躺在小床上,看樣子還沒醒來。
碧紗櫥中的臥榻狹窄,以這少年的身量躺上去,已經佔得滿滿當當。
賀滄笙借著月光遠遠地看了片刻,攏了寬袖,悄聲開門離去了。
屋門輕闔,原本狀似熟睡的蘇屹立即利落地睜開了雙眼。
他一夜未眠。
賀滄笙不碰他,從兩人在蠻蕊館中時就有端倪。而昨夜的一室旖旎中,賀滄笙竟也自若冷淡,認真地讓他去睡軟榻。
若說這人真像外界相傳的那般風流成性,此番行逕自是解釋不通的。可若說賀滄笙潔身自好,可那滿王府的蜂蝶鶯燕,各色男女又是如何。
那就是,唯獨不要他?
蘇屹回到裡間換下喜服,一繞過屏風,便見那兩杯合巹酒還放在桌上。他不知怎的便停了腳步,腦中驀然想起昨晚賀滄笙飲酒時的瀟灑。
那人明明生了副妖媚的樣子,卻同時存得一種冰冷,就算是坐在暖燭光下的樣子也拒人於千里之外。分明含著笑,不過那一雙鳳目斜飛,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