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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祐溫像是看向御案,手上卻將那本奏摺塞了回去。
陰雲霽注視著她的目光,些微黯淡了一瞬,不過很快又在她柔和的側顏中打起精神,微微笑著站在她身旁。
摺子是畢方親自來取的,他已經被李祐溫提為司禮監的掌印兼領東廠。陰雲霽徹底卸權,深居後宮,內外嚴防,今日恐怕是畢方最後一次見他。
李祐溫在御案上敲了敲指尖,流轉的眼波在兩人之間往復幾回,淡淡看著畢方吩咐道:&ldo;想必你還有話要對中宮說,朕正好無事,出去走走。&rdo;說罷,推開龍椅,出了乾清宮的殿門。
宮中只剩下兩人,畢方穿著形制同陰雲霽當年一樣的黑色銀繡曵撒,撩袍跪在他面前,深深的俯下首,聲音低沉說道:&ldo;乾爹,兒子往後不能常來看您了,您多保重身體。以後逢節應景,您也知道宮外有兒子惦記著您呢。&rdo;
陰雲霽壓眉注視了他片刻,表情很平靜,彷彿在看無關緊要的夜燭,在天亮之時慢慢熄滅。他說道:&ldo;嗯,你去罷,好好為陛下效力,別動歪心思。&rdo;
畢方點點頭,他清楚的明白,他又不是陰雲霽,沒有那好運道,暗中謀君之後還能全身而退,富貴潑天。
畢方站起身,抱走那一堆批號的奏章。下一次或者御前親自發出來,或者司禮監的下屬過來,總之他是不能再來的了。
畢方想到這裡,心思恍惚了一瞬,抱著的奏章掉出來一本,恰好攤開露出了陰雲霽的批紅。
畢方低頭去拾,莫名的熟悉感湧上他心頭,十來年侍奉,不論怎麼變,他還是能認出幾分的。不經意掃到了內容,畢方心焦,脫口道:&ldo;乾爹,您這樣容易心裡鬱結,於保養有礙,萬請珍重。&rdo;
陰雲霽薄唇微勾,鳳眸深邃,溫柔的神情像是臨著懸崖向下望,面前有著山風烈烈,有著深不可測,他卻不動聲色的平和。
陰雲霽淡淡說道:&ldo;但凡她有其他的辦法,但凡我有其他的辦法,都不會如此。畢方,我一直覺得,人可以爭命,不可以爭天。我此生強求,只是想改命,不是要換天。到今日,我有隱忍,她亦有退讓,豈能事事求全。&rdo;
若他生來註定落魄為宦,他已一意孤行,靠強求改了原本的命運做了中宮。可是不管他再怎麼拼盡全力,也不能讓自己變回一個身體健康的人,所謂不能逆天就是如此。
他有能為,也有難以為。這一點,他同李祐溫一樣清醒,清醒到即便沉睡,即便醉酒,也無法逃避。
很多年後,畢方在病床上闔眼閉目時還能想起,餘著大婚喜韻的乾清宮正殿中央,靜靜站立著羸弱的身影,那個後來不論正史還是野史,都語焉不詳的嘉成中宮當時的神情。
畢方之後行走數十年,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再見過,那樣不小心被窺到的鴻蒙初開,像是陰柔畫皮上閃裂的罅隙,從裡面能看到令人驚心動魄的向死而生,能看到日日夜夜的哀鳴咆哮,能看到越雷池時的天譴霹靂。
可是下一瞬陰雲霽便關上了那外露的疏忽,垂眸微憫的面上沉靜如光塵,好似皈依後安寧的信徒,帶著被度化的無悲無喜。就像他從未有過怨恨質問呼天搶地,從未有過偏執妄念懸崖薄冰。
一切對他都不重要了,包括他自己。如果想往後都不會再痛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痛本身已不被他當成痛。
李祐溫想要的,便是他的底線,除這之外的所有,他已於昨夜統統親手割裂,隱於深宮做她腳下的影,做她手裡的偶。
這樣活著如受誅刑,他從此神形俱滅。可他情之所至,心甘如飴。
第91章
成婚對於李祐溫,是籌碼,是手段,是任何可以摻雜陰謀的東西。它絕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