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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熬到下班,告訴自己,無論誰把死人活人抬進來,跪著要我救治,我還是要走的。而問我到什麼地方去,我說去見一個朋友:「很久沒見了,談幾句話,喝一次茶。」
也許又有多眼的人瞧見了,多嘴的告訴了她,但是我也顧不得了。
趕到那間酒店,我遲了五分鐘,我四周看看,沒有她。下班的時候,人很擠,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座位,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在六點,天忽然下起雨來,滂淪大雨,酒店大堂的大理石地板一下濕了,她還沒出現。
她答應來的,她一定會來。
我固執的等,到了六點半,我走到大堂門去站著。然而心中也知道她大概是失約了。
然而我見一個女子下了車,飛也似的奔過來,是她!是她,沒有傘,沒有雨衣,飛奔過一兩寸深的水,到了大門,她停了一停,喘著氣,我想馬上把她叫住,但是沒有,我隔著霧氣的玻璃大門呆呆的欣賞她。她穿著同色的褲子襯衫,襯衫是全濕了,褲子下截拖泥帶水。她用手拂了拂臉上的水珠,推開門。
我替她拉住了門,她很急惶,抬頭見是我,鬆口氣說:「我來遲了。」她聲音是溫柔的。
「沒有關係。」我說。
她笑得有點傻氣,忽然有點像孩子,渾身濕的,我怕她傷風,就叫她回家換衣服,於是我與她又上車。乘的是她的車,左邊車頭整個撞碎了。
她解釋,「剛才交通擠,急於爭先,撞在柱上,不礙事。」
車子駛過她來路,才看見公路上發生了交通意外,這就是她遲到的原因了。
我想:她為什麼一句不提呢?蘭蘭是一個芝麻綠豆大事都說上半天的人。
她可真是有忍耐力的人。
到了她的家裡,女傭人很是愕異,笑說:「小姐,你才出去,又回來了?」
她只說:「替王醫生泡杯好茶。」
她去換衣服,我在她客廳看報紙。
那隻驚人的大而美麗的水晶瓶裡還是插了大蓬的鮮花,這一次是拳頭大的黃ju。是的,時節將近秋天。
她的屋子是世外桃源式的。我放下了書報,一幅幅的看著字畫,都是真跡。第五章女傭人來說:「茶在書房裡,王醫生。」
我到書房去。書房是我熟悉的,上回治病,都是在書房裡,這次書房牆上多了五六張米羅的版畫,我吃一驚,仔仔細細的看了半晌,雖然銅版。但有他親筆簽名,也不會十分便宜,七彩的畫配素淨的書房,倒很對比。
她下來了,「我去了一次巴黎,剛好這人開展,買了幾張畫,不過是印刷品,多個簽名。」她笑道。
「你可好?」我問她,問了不知多少次了。
「好。」她答,也答了不知多少次了。
那個養她的男人,到底花了多少錢呢?她不是一個容易應付的小老婆。
「要吃點心嗎?有人薦了一個極好的燒飯女傭給我,做得一手好點心,尤其是小籠饅頭,簡直一流。」
我聽得蠢蠢欲動。
她微笑著吩咐下去了。
她忽然嘲笑自己:「我別的倒一點不通,單精吃喝嫖賭,」但卻眯眯的笑著,一點也不慚愧。
她換了家常衣服,仍然是考究的。
我們坐下來天南地北的聊著。雖然她換了衣服,我仍覺得她是渾身濕的,剛才那一幕,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
她說得不多,我坐著,正對著她那張大書桌。女人不應有這麼大的書桌,這大概是她丈夫來時,偶然在辦公事的。
然後我覺得自己愚蠢,我到這裡來,難道只是為了看她的書桌嗎?
點心上來了,她沒有誇張,的確色香味俱全。我吃得很開心,吃了很多。與她在一起,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