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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大壯搖頭:「好像更嚴重了。」
老闆娘嚇一跳,剛想說些什麼,目光卻停留在他的頭頂,遲疑了。
倪大壯如驚弓之鳥,伸手就去摸自己的頭髮。
卻摸到了一頭的粘膩。
褐色的泥巴從手指縫中流下,像是濃稠的血,在他的髮絲之間無窮盡般湧出。
「泥娃娃,你像個泥娃娃。」
兩個孩子嬉笑著從倪大壯身邊跑過,他拼命抹著臉,泥水卻漸漸糊上了他的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倪大壯連聲音都在發顫,伸手就去抓面前的老闆娘。
「救救我……」
朦朧中有人塞了張紙在他手中,倪大壯拼命抹了下眼睛,低頭看。
黃色的符紙上,朱紅色的丹砂寫著五個字:「茉莉洗頭房」。
第4章 泥娃娃(三)
倪大壯第二次來到茉莉洗頭房的時候,戴了厚厚一頂帽子。
他坐在洗頭椅上,煩躁地拽著頭頂,帽子卻像被粘在頭上一樣紋絲不動。
「幫幫我!」他看向茉莉的目光可憐又可怖。
茉莉站在他身後,白皙的手指伸出去在他頭上輕輕轉了一圈。
像有魔法,帽子啪地一下掉在了瓷盆裡。
可是一起掉下的還有倪大壯帶血的頭髮,粘在灰色的帽子上像失去生命的枯草。
他卻渾然未覺地躺在了洗頭椅上。
茉莉開啟水籠頭,溫熱的水澆在倪大壯的頭髮上,大塊大塊的泥巴從他頭上衝下,黑色的瓷盆中滿是黃褐色的泥水。
倪大壯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口氣:「這麼多天了,這會兒才終於舒服了。」
茉莉諷刺地勾了唇角,目光凝在他的頭頂,輕輕哼起了歌曲。
「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
倪大壯像被開水燙到似的渾身一抖,聲音嘶啞又尖利:「不,不要這首歌!」
話說出口,又像意識到自己失言,對茉莉陪著小心:「跟我說說話,說說話就好了。」
茉莉溫順地點頭,將龍頭裡的水又開大了一些。
「不想聽歌的話,我講個故事給你聽怎麼樣?」
倪大壯沒有說話,他仰面朝天,在溫熱的水流下發出輕微的鼾聲。
茉莉沒有在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三十年前,秦嶺山裡面,有個小縣城,叫留壩。留壩北面是山,東西兩邊都是河,依山傍水,聚集了很多世世代代耕種為生的村民。
山高路險,村民們都將家安在了山下的平地,靠近南邊山谷的唯一出口附近。百年來一直安居樂業,飼雞養豬,過著平淡和樂的生活。
直到三十年前的那年夏天,天氣反常到了詭異的地步。
六月蝗災,兩山之間如同掀起了土黃色的颶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像一張巨網從天而降,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七月暴雨,整整三十日未見陽光,遍地殘枝敗葉分明盛夏卻宛如深秋,深淺不一的田埂變成了池塘,一腳踏入半身都會陷入淤泥。
村裡上了年紀的老人像是預視到了災禍的來臨,在那個夏天接二連三地離開了人世。
倪大壯那時不過十餘歲,深深記得那年村中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幾乎人人手臂間都有帶孝,一整個夏天都沒有拆下來。
八月,泥石流來了。
明明是白天,卻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山石樹木被攪和在巨山一樣的泥漿中,裹挾著目光所及處能見到的一切,龐然巨怪一般往前一點點推進。
倪大壯目瞪口呆地看著曾經熟悉得像是朋友一樣的大山化作奪命的神邸,直到母親抱著妹妹衝到了他的身邊,拽著他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