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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的妻子,卻需要容忍你的欺騙和不愛,還要讓你去無限期地陪在另一個你深愛的人身邊,照料她度過餘生……抱歉,如果我是你的眾情婦之一,只為你的錢財而存在,那麼這倫理的混亂還有可能在我的想像之內。
即便是如此,那麼我們的女兒呢?卡桑呢?她怎麼辦?你當初一再問我,是否思慮成熟,可是如果我現在同樣反問你,你又該如何解釋?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聲調高昂,情緒激烈。任何真性情的女子面對這樣的事情,也都難免難以剋制。
簡生就在她背後,怔怔地聽著辛和字字叩出。
兩人皆無言,背對而坐,沉默良久。
沉默與黑暗,於年輕而初升的熾熱戀情,是釀造甜蜜與羞澀的溫床。而於末路上遠涉光陰而來的感情,是抹殺溫存與忍愛的秋霜。
他眼前只有辛和單薄似少女般的背,大理石雕像一般靜美,卻因了這鈍重的失意而美得蒼頹。彷彿年華被抽離軀體的怨婦,連發洩都是一種變相的卑微。她給他以青春和感情,還有實實在在的惠利‐‐學業,事業,婚姻‐‐所有的一切都這樣客觀地以幸福為徵象包圍著自己,猶如母性無堅不摧的壁壘,鈍化了諸多犀利冰冷的命運的稜角,給他一個甜美並且原本永恆的歸宿。
而這樣的恩愛,是因為自己習以為常所以熟視無睹。這註定是施捨和無情的始與終。而他也沒有力氣再去追尋這一切的根源。人若身處命運,便時常由不得自己掌握。
簡生,她的聲音像光線一樣微茫,捫心自問,我唯一的錯誤,是從一開始就不該自欺。而人一旦一廂情願起來,便已經談不上自尊。你苦戀她,大概也莫過如此。我們竟是同病相憐。只是感情交付的物件並不鉚合。有緣無分。想來你也真是有情有義之人,這麼多年念念不忘,恩善是圖。但畢竟你盲目貪戀早已逝去的幻象,幾近反常情結,更為此傷害無辜的旁人,卻又是軟弱無情的表徵。
我只覺得遺憾,未能有淮的福分,成為你感情的童貞和延續。
而事已至此,我的確無能為力。我現在深知,我的感情所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成全你的希望。若再有哀求和掙扎企圖挽救,都是徒勞,亦只會給你平添矛盾和痛苦。畢竟我是愛你的。因此不忍糾纏你,彼此折磨。簡生。
他們的對話陷入沉默。寂靜之中,卡桑推開了臥室的門。門的直線將她的身影分割成兩半,一半被屋內燈光照亮鑲嵌在開啟的縫隙,一半看不見的暗隱匿在門後。辛和走過去,說,卡桑,你怎麼進來了。
卡桑一言不發,伸出手將母親攬過來抱在懷裡。卡桑已經比母親高出一個頭來,此刻緊緊地抱著她,只感覺到母親輕輕顫抖。她溫暖似血的眼淚逐漸洇濕了卡桑的領口。她抱著母親,直視坐在床沿上的簡生。四目相對。
14
十月的城市變成一面映滿了秋色的鏡子。樹葉掉落一地的金黃,卻又一再地被風帶走,貼著乾燥的路面灰塵般低低地飛舞起來。間或風停了,它們便又頹然跌落,再也追不上一路飛逝的煙塵。如果足夠安靜,便可以聽到這滿街樹葉遁走的回聲。
聞之蕭然輕細,猶如美得最洗鍊的裂帛之聲。又如傳說中飲淚的枯蝶,因了絕戀的悽惶而相忘於世。落葉頹然跌落的瞬間,有著惶然無著的失落之感,如同一隻姿勢空洞的手,伸去欲要抓住什麼,卻只抓住一尾來不及逃逸的風的末梢。
想像中的秋天,就應該是這樣的。而南方,卻有著終年模稜兩可的綠。任何的季節,一抓就是一把綠。只有用溫度來感知季節的更替與時間的真相。天空因為囤積的雨水而總像是一張常年飽含淚水的面孔,有著灰暗的語焉不詳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