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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地哭起來,六娥跺著船板發瘋似地向春麥喊,快把他弄走,快把他弄走呀。
春麥就用槳去推那具浮屍,推一下浮屍遠一點,但很快就又朝船漂過來。老天爺,連死人也來跟我們過不去。春麥的聲音已經近似於哭泣,他說,看來是老天爺不肯放我生路了。春麥就是在與浮屍的搏鬥中喪失了最後一點力氣,春麥的雙手終於抓不住雙槳,他的身體像坍塌的泥牆慢慢倒在船尾上。我來划船,我會划船。書來爬到船尾抓住了雙槳,書來用力劃著名,船於是又開始搖晃著前行,那具屍體終於遠離了柳葉船。雨仍然下個不停,從湖心望南岸的村莊,望東側的群山,已是一片淒茫與黑暗,十九間房更是無影可尋了,湖岸依然躲在黑暗中不肯顯現,船上的一家三口都在尋找,但誰也看不見湖岸。船突然劇烈地顛簸起來。六娥說,船怎麼晃起來了?六娥低頭看艙裡,發現艙裡已積起了三寸之水,六娥起先以為是雨水,用獨臂沿著艙底細細地摸,終於失聲大叫起來,船漏水了,書來,你用力劃,你快用力劃呀。
娘,我劃不動了,書來喘著粗氣說,我沒力氣了,我的胳膊快要斷了。春麥在艙裡翻了個身,春麥想爬起來,但很快又跌倒了。春麥的聲音聽上去仍然像一種哭泣。他說,下去一個人就好了,下去一個人船就好走了。
什麼?六娥驚愕地說。你想讓誰下去?
我,當然是我下去。反正老天爺也不讓我活了。你瘋了?糊塗的貨,你從來都不會游水。我下去,我想下去,反正我也沒臉活了。你瘋了。六娥大聲地啼哭起來,六娥用唯一的手去摸春麥的臉,摸到的只是一片冰涼的雨水,六娥用力打了春麥一記耳光,你瘋了,她說,你想把我們母子倆丟在湖上不管了?我不讓你下去,我們一家人是死是活都得在一起。你才是糊塗的貨,老天爺是不讓我活呢,我們一家人,能活一個是一個,死了我一個,活了你們兩個,這麼死我就值了。六娥突然說不出話來,她看見春麥突然從艙裡站了起來,春麥的臉在雨夜裡放出一種神奇的白光。春麥直立在顛簸的柳葉船上大概有三四秒鐘的時間,六娥想伸出她的獨臂去拉他,卻夠不到,春麥僵立的身體突然變得很遠,無法觸碰,六娥依稀聽見春麥說了兩句話,兩句都是對兒子書來說的。春麥說,書來,長大別學爹的樣。
春麥還說,書來,好好看住你娘。
六娥記得春麥投入湖中濺起的水浪,記得一聲難以言傳的沉悶的巨響,一切都酷似她曾經做過的惡夢。幾天後六娥和書來在清水鎮上聽到了一個驚人的訊息,日本人洗劫了湖那邊的十九間房,村裡人九死一傷。又有人說日本人放火焚燒了十九間房,因為十九間房到處都是百年老樹,大火燒了兩天兩夜才逐漸熄滅。
這當然是五十年前的陳年舊事了。春麥的兒子書來成了一個聞名鄉裡的木匠,曾經有幾年光陰,書來推著一輛獨輪車遊村走鄉尋找活計,他的路線往往是圍繞著大湖走的,書來的獨臂母親六娥坐在獨輪車上。六娥的眼睛已瞎了,一隻衣袖仍是空蕩蕩的。母子倆經常要經過十九間房荒涼的村莊遺址,那裡的遮天蔽日的百年樹林已經消失不見了。每次經過昔日的十九間房,六娥都會問兒子,長了樹沒有?兒子書來就說,長了一棵樹,又長了一棵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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