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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侍省外,一名小吏久候於夜色之中。
文乙行來,看見他,沖他輕輕點頭,隨即二人共同步入內侍省中。闔上門,文乙為他倒了杯茶,小吏接過喝了,然後將杯子還給了文乙。
文乙問:「譚大人身體如何了?」
小吏答:「譚大人身子無礙,今已恢復如常。大人聽聞陛下抱恙,託小人來問文總管:陛下的病,今日好些了麼?」
文乙搖了搖頭:「太醫束手無策。」
「陛下睡了麼?」
「已睡熟了。」
「陛下何時醒?」
「恐怕這一覺須睡很久了。」
小吏道:「今日南面得報,安、慶二王封地八郡守軍臨陣倒戈、全數降了謝淖將軍所部,二王亦已被大軍生擒。」
文乙頷首,以示知曉。
此前戚炳永下詔,罷廢鄂王生前戶部新政,為保宗室諸王之利而重定藩軍之餉,此舉已是盡失軍心,而今逢亂,檄文風傳,諸王封內又有誰會在面對謝部鐵蹄之時仍肯為戚氏宗親賣命。
文乙問說:「謝將軍將如何處置二王?」
小吏答:「不殺。」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封書函遞上:「譚大人囑咐小人務必將謝將軍此函交至總管手中。謝將軍有令:此番伐晉,不殺戚氏一人。總管近奉御前,須保陛下平安。」
文乙接函,默聲片刻,點了點頭。
在小吏離去後,他取出在崇德殿草擬的詔書。詔書上墨字方幹,其間懸著千餘人的鮮活性命。這封詔書被他放在案上,另一邊,是小吏剛交給他的那封謝淖書函。
一邊是「殺光」。
一邊是「不殺」。
文乙拈起那封詔書,毫不猶豫地將其撕碎了。
……
遠天破曉。
皇城的天華門外,周懌率眾肅立。
宮門內放魚鑰,金釘朱漆的城門緩緩敞開。沿著蒼青的宮磚道,文乙不疾不徐地向外走來。
他站定在周懌身前,行禮道:「周將軍。」
周懌還禮:「文總管。」
文乙自袖中取出一物,交至他手中:「陛下授符,發京畿兵馬。這差事,便要勞煩將軍了。」
周懌握住兵符。
他望向大開的宮門,沒有絲毫遲疑地按劍邁步,向前走去。
……
翌日,內廷傳詔,皇帝急疫未愈,休朝不覲,以宰相譚君監國事;盡赦鄂懷妄王一案罪臣;釋長寧大長公主出獄,以宗室女十人隨行,入相臺寺清修。
……
宣佑門內。
夏風燎人,一眾輦官衫襟濕透,足不止步。
周懌看著步輦一路行近,他抬起了頭。
步輦停在他身前,有人自輦上步下。
風將周懌的眼前吹得有些潮濕,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從輦上步下的女人。她消瘦了,可她的目光卻比從前更加無畏而滾燙。
風停時,戚炳瑜也在周懌面前停下了。
她的視線與他相對,她無聲地望著他。
在這宣佑門內,他頭一次沒有下跪。他的身後,站著的是她一時數不清計程車兵,鐵戟林立,甲冑森森。她的身後,這宮城禁衛處處皆為他所布,沒有任一活物能逃得出他的掌控。
周懌開口:「炳瑜。」
他沒叫她公主。他今之身份、今之所行,再也不可能稱她一聲公主。
然後他便再沒說一字。
而她將他望了半晌,說道:「你去罷。」
去往何處、去做何事,她沒說,她也無須說。他聽得懂,他不止聽得懂,他的整顆心都因這三字而狂烈地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