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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她說。
蘇雪禪的步伐一緩。
「我該稱呼貴客為什麼呢?」她開口發問,「是白狐之子,還是年輕的菩提殿下?」
蘇雪禪猛地吃了一驚,他驚疑不定地站住腳,仔細觀察著西王母的神情。
是了,他一下想到,即便在大劫裡,西王母也是第一個看透媧皇的計劃,從而逆天行事,替羲和攔下太殺矢的弒神之力的,此刻她可以看見自己,得知自己的前世今生,也就不足為奇了。
「無論是白狐之子亦或菩提木,我只是我,這一點不會轉移,也不會更改。」他加額躬身,朝西王母行了一個恭敬的大禮,「千年已過,許久未見了,王母娘娘。」
西王母微微側頭,頂上玉勝發出琳琅悅耳的清擊聲,她莞爾笑道:「區區一介山神罷了,我怎麼敢呢?你為萬物捨身,拯救的是現在世和過去世,只怕於功德上早已達到半步至聖,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受得起你的禮,就不要為難老身了。」
語畢,她正了正容色,說:「來罷,行使你的使命!」
蘇雪禪猶豫了一下,還是直立身體,走到西王母座下的玉階上。
「失禮了!」他沉聲喝道,同時將一指點在西王母的眉心,白光乍現似霞,在紛亂光影裡噴湧而出!
崑崙萬山的飛雪,於那一刻凝滯了。
縱橫百國,俾闔東西。而後,他在九天玉京喚醒沉眠的仙人,為渾噩的四時神明重新召回記憶與神智;在雪霧繚繞的巫山看見瑤姬,她浸在朝生暮死的雲雨裡,一夢數百年的時光;在輝煌燦爛的金宮與鳳凰相逢,昔日那吞炭火、折華翼的女子,現已是蒼穹的另一位主人,被鳳君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尋遍天下,只為求得治癒她的方法;亦在欲界天的宮殿看到舍脂,令她用這雙傾世絕倫的雙眸,望見她曾經摯愛的血親。
他去了四海,去了扶桑,去了燭龍蟄伏的鐘山,在金光萬丈的太陽上面見虛弱的羲和,替她注入第一口新生的氣息,在清輝玉寒的太陰上叫醒混茫的望舒,為他撫平胸口的傷疤……
「此時相望不相聞……」望舒喃喃笑道。
「——願逐月華流照君。」他答。
廣袤草原、西山中曲、巨城空桑、海外仙洲,熙攘川流的黎民……媧皇用了三天三夜,使南柯海倒灌世間,造就這個矇騙諸世的謊言;蘇雪禪亦用了三天三夜,使眾神甦醒,塵寰清明,猶如一夜春雨,洗刷迷濛的朝露霧靄。
最後,他好似一名漂泊了太久的遊子,終於可以在旅途的末了,回歸自己一生的歸宿。
……終年落雨,萬頃不散,東荒海。
這一日,也如過去百年的每一日別無一二,黎淵立在簷下觀雨,呦呦則在殿內睡著。
他的肩頭披一件墨黑的王袍,袖口和衣擺皆鏍著古樸的風雷海水紋,遠遠望去,像是會呼吸一般閃著若隱若現的金芒,加之他身形高大,更顯得氣勢淵渟嶽峙、威赫沉沉。只是昔時的烏黑長髮現已夾雜了數縷心血耗盡的銀白,反倒暗暗地顯出一股悽然。
他不說話,於是風也停滯,雨也無聲,僅餘一雙暗金色的龍瞳,靜靜凝視著霧氣四散的雨幕。
呦呦早在前年化出了人形,雖然還是年幼的稚童模樣,可那柔潤美麗的眉眼,天生微微上翹的嘴唇,還有頰邊一枚小小的梨窩,簡直就和她的另一個父親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唯有一對金燦燦的眼瞳隨了黎淵,天然就帶出幾分高不可攀的清貴之氣。
小傢伙還是條幼龍的時候,就能吃能睡能鬧,如今變成人身,活動的範圍就更廣了,四海青丘,沒有她不能去、去不了的。她又是應帝唯一的女兒,青丘現如今的掌上明珠,有誰敢動她一根寒毛?是以自小便能肆無忌憚地到處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