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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秀美皎潔的額頭露了出來,未乾的血痕彷彿給臉頰染上了濃艷的胭脂。周珣之在她鼻下探了談,忙收回手。
她在死前一定掙扎得很猛烈,連元脩的靈位和燭臺都被撞翻了,燭淚在案上沁了一團。
有的人,掙扎半世都在疲於求生,死了倒是種解脫。這張面容,在平靜時,顯出一種讓周珣之似曾相識的純真美貌。
一時想不出在哪裡和她有過交集。他搖搖頭,把披風蓋了回去,心裡悄然鬆口氣。
第82章 、雲夢蒹葭寒(一)
她好像聽了許久的水聲, 時而是潺潺的低吟,時而是湯湯的轟鳴,因為軀體尚有知覺, 幾番似乎被拋上了浪尖,又墜落急轉的旋渦, 倒也頗覺驚險, 最後總算化險為夷,在柔波中緩緩蕩漾,精神歸復平靜後,她得暇思索起自己的來歷:她是人、是鬼?是一隙流雲,還是一片落葉?此刻是她生途的起始,還是命運的終點?
搖櫓的歌聲把她的意識驚醒了, 那是一把沙啞的老嗓子, 她有些疑惑,因為自己記憶中, 這樣粗糲的歌聲,總是伴著牛羊咩咩的歡叫, 還有嫩嫩的沙棘芽兒被啃斷時散發的那種清苦回甘的氣味,因為天地廣闊, 才張嘴,聲音頃刻就被風扯得沒影了。
搖櫓歌聲在山谷間迴蕩, 有時早些,有時晚些,日復一日,便也不覺得新奇了。這一天遲遲沒聽見響動,她偏偏醒了。
她先瞧見自己的手和腳,還有身上的藍布褂, 袖口繡著一圈圈蘭草,身下是竹藤編的蓆子。還有個同樣打扮的小女子,頭髮烏黑油亮,盤腿坐在草蓆邊,正在藥杵裡把幾片褐色的幹樹皮搗得篤篤響。
她坐起身,扶著窗框往外瞧,對面山影裹著晨霧,山谷間一泓清江,在腳下流淌——那是潺潺水聲的來處。老頭子在江畔慢慢搖著雙櫓。
「你醒啦?」搗藥的女子驚喜地起身,好奇地往她臉上望來。
「那個人怎麼不唱了?」她有些失望。
「那是我阿翁呀,」女子說,「聽說淮東打仗,沿岸燒毀了許多人家,這幾天從早到晚都有難民過江,我阿翁累得都唱不動啦。」
濛濛煙雨阻隔了淮東的硝煙和炙人的烽火。這裡寂靜極了,只有風聲和水聲。記起來路上風高浪急,她心有餘悸,忽見老阿翁船頭筆直的黑影林立,立即警惕了:「那是刀槍嗎?」
小女子沒見過林立的刀槍,她說: 「那是魚鷹呀。」
日頭升起來,驅散了山谷的晨霧,江畔白茫茫一片,她又驚訝了,「下雪了?」
小女子咯咯笑出來:「那是蘆荻抽穗了——」見她說話顛三倒四,小女子難免有些後怕:「你好久不醒,我真怕你要死了。」
魚鷹和蘆荻,不是牛羊和沙棘。她這才分神去辨認小女子那張微黑的陌生面孔。
小女子看出她的疑惑,往樓下一指,「我叫昭昭,和阿翁住在江邊。白天阿翁搖櫓,我去山上採藥。王郎見我會說漢話,叫我在這裡看著你,用杜仲泡水給你喝。」
她仍很迷茫:「我是……」
「你是茹茹呀!」昭昭嚇了一大跳,「你睡一覺起來,連自己都不記得了?」
「哪個茹茹?」
「茹茹就是茹茹呀,」昭昭搖手,大概是受了叮囑,不肯多說,「我只知道你叫茹茹。」
她默唸著茹茹兩個字,又環視這座依山據水的竹樓。樓上竹簾捲起,室內空氣被山谷間的綠意照得很清透。沒有繁瑣的陳設,藤蓆一側有條案,上頭隨意擺著筆和麻紙,硯臺裡的墨還是濕潤的。
昭昭大概不會寫字。
她拾起筆,對著紙面發了一會怔,又放下來。正要問昭昭那所謂的王郎是誰,卻聽昭昭歡呼一聲,丟開藥杵奔下竹樓。她追著昭昭靛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