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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翼宣的媽媽當然不是天生的公主,她小時候住在筒子樓,在一個雷雨天隔著窗玻璃目睹過電線桿被落雷擊中,一個火球像水族館被海獅頂起的綵球那樣飛起來。
她十幾歲進了劇院當b角,到了二十幾歲還是b角。她不願意用功,多動一點腦子都覺得累,她的一張無可挑剔的好皮相讓她過早地嘗過了甜頭,她理所當然認為自己是被眷顧的人,天生就該得到別人求不得的東西,不可能再願意一板一眼地受罪。
但她正式成為陳太太之後突然又想要學習之前錯過的知識,站在客廳看著陳新安一整面書櫃的書,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幾本下來,先拍照片發上sns,一邊喝陳皮綠豆沙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書頁被她的指甲刻出劃痕,綠豆沙掉在上面,擦乾了也像一塊淤青。
那天是陳新安第一次打她,為了一本髒了的書。他沒喝酒,她連個藉口都沒辦法幫他找。陳新安也知道她長得漂亮,這張臉不能隨意褻瀆,所以拳腳都落在看不到的地方。她被嚇壞了,忘了疼也忘了哭,幾分鐘後哭聲才悽慘地爆發出來。她在地板上蜷縮成一隻蝦米,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肚子裡的卵,哀求丈夫住手,她肚子裡還有他們的孩子。陳新安聽到了,他抓住她的頭髮把她從客廳拖到浴室:「關我什麼事?你的小孩關我什麼事?你用小孩綁架我?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能用小孩來綁架我?」
徐翼宣週末回家的時候看到他媽媽穿上長袖連衣裙,脖子上還繫著絲巾。他問為什麼在家要系絲巾,他媽媽放下水果盤,珍惜地撫摸一下絲巾:「……因為是新買的呀。好不好看?」
她絕對不要講實話,因為陳新安第二天醒來還是親吻她的臉,說他要去工作了,讓她好好睡。她在那一刻覺得可能他從來都沒有打過她,是她自己出現了幻覺,是她在試新高跟鞋的時候從樓上滾了下來。你看,那些淤痕都已經沒有那麼腫了,所以並不嚴重。她成功說服她自己,卑躬屈膝地問陳新安晚上回不回家。
徐翼宣來的那天陳新安不在,餐桌上剩下三個人。淙淙吃了一半飯不吃了,回房間去拼樂高。之前他媽媽都會說他,這一次什麼都沒有說。徐翼宣很慢地喝一杯葡萄汁,喝到冰塊都化掉,葡萄汁表面浮著一層半透明的水。他媽媽猶豫好半天,說寶寶,下週你就不要來了吧。
「不來了?」
「嗯。你爸爸——」她拖長了聲音,是在迅速地想一個藉口。「你爸爸他工作很忙,可能會在家裡開會。怕你在的話會打擾到他。」
徐翼宣知道媽媽在說謊,但他不知道她是為了掩飾什麼而說謊。他看到她一直在眨眼睛,在美容院花費三個小時種的長睫毛一抖一抖。
等他下一次再見到媽媽是兩個月後,在醫院裡。她像只從殼裡掉落出來的蝸牛一樣側躺著。當初的睫毛已經脫落乾淨,連頭髮都脫落一半,剩餘那一半被汗水或者淚水溻濕,像漁網上的海草那樣纏在臉上。她的大肚子完全暴露在外面,一種非常難看的,赤裸的情態。
她不要在手術臺上張開雙腿,那裡能容得下她愛的男人,但她受不了那些戴著口罩的護士把眼睛湊到那裡觀察她血肉模糊的裡面。一個男護士走了進來,準備在她的肚子上打針。她在一瞬間悽厲地哭喊起來,護士只能被迫停下,等她冷靜下來,然而她哭個沒完,沒有要停止的意思。護士低下頭問,你的家屬呢?一共問了三遍。徐翼宣想過去,被她大聲尖叫著制止。她讓他出去,出去,不要看,滾出去。
徐翼宣直到第二天早上都還以為她是要生小孩,他沒來得及儲備這方面的知識,進手術室可不是要生小孩?後來才知道她排出的是一個冰冷的肉塊,護士在她肚子上打的那一針是引產針,目的是要把她肚子裡的小孩殺死。
她住院的五天陳新安沒有露過面,她一定要把小孩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