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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給我吧,還有好多路要趕呢!&rdo;
女人把辱頭從孩子嘴裡拔出來。他的嘴歙動著,彷彿辱頭還在他嘴裡。
金元寶一手舉著紙燈籠,一手抱著沉睡的兒子,走出家門,進入衚衕,然後拐上村莊正中的大道。在衚衕裡行走時,他似乎還能感覺到站在門口望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心裡泛起一股酸溜溜的感情,拐上大道後,這感情便消逝得乾乾淨淨。
月亮還沒完全落下去,街道呈現出灰禿禿的顏色,街邊那些落盡了葉子的楊樹,像瘦長男人一樣沉默地站著,枝條上泛著青白的光芒。夜氣蕭殺,他不由地打了一個寒噤。燈籠放著溫暖的黃光,街道上投下了一個晃晃蕩盪的大影子。他看到那根羊油的黃蠟燭在白色的燈罩裡流著渾濁的淚珠,便輕輕地抽了抽鼻子。一條狗在誰家的牆角上興致不高地嗚嚥了幾聲。他同樣興致不高地看了看黑乎乎的狗的影子,然後便聽到了它鑽進柴糙堆時發出的窸窣聲。將要走出村子時,他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抬頭看到幾戶人家窗戶裡透出昏黃的燈光,知道他們也在幹著自己和女人方才幹過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比他們趕了早,一陣輕鬆感湧上心頭。
走到村頭土地廟時,他從懷裡摸出一卷黃裱紙,從燈籠裡引火點燃,放到廟前的焚化爐裡燒了。火苗在紙上像小蛇一樣爬動時,他看到了永遠端坐在神龕裡的土地爺爺和兩位土地奶奶臉上的冰冷微笑。土地爺爺和土地奶奶都是王石匠用石頭雕刻的。土地爺爺用黑石雕成,兩位土地奶奶用白石雕成。土地爺爺的身軀比兩位土地奶奶的身軀加起來還要大許多,就像一個大人帶著兩個小孩子一樣。王石匠手藝很差,土地爺爺和土地奶奶模樣難看。夏天,土地廟漏雨,石像上生過青苔,所以三個神身上至今綠油油的。紙燃盡未盡時,紙灰像迅速縮小著的白蝴蝶,暗紅的火線在紙灰上抖顫著,很快就消逝了。他聽到了紙灰破裂的聲音。
他放下燈籠和孩子,跪下,給土地爺爺和土地奶奶磕了一個頭。
為孩子登出戶口的工作完畢後,金元寶站起來,一手抱孩子,一手挑燈籠,匆匆地趕他的路。
太陽出山時,他走到了鹽水河邊。河邊的鹽樹像玻璃一樣,河水通紅一片。他吹熄燈籠,藏在鹽樹林裡,然後走到渡口,等待著對岸的船過來。
孩子醒了,哇哇啦啦哭了一陣。元寶怕他哭瘦了,便想出許多法子逗他。孩子已能蹣跚行走,元寶把他放在河邊平坦沙地上,折了一根鹽樹枝條讓他玩,自己偷空抽了一鍋煙。舉著煙鍋時,他感到胳膊又酸又痛。
男孩用樹枝抽打沙地上的黑螞蟻,舉起樹枝時他失去平衡所以身體晃晃蕩盪。紅太陽不但照亮了河水也照亮了孩子的臉。元寶由著孩子玩耍,並不干涉。河面約有半里寬,水流平緩,河水混濁。太陽初出時像一根大柱子一樣倒在河裡。河面像一匹寬大平展的黃綢子。誰也不敢想能在這樣的河上修座橋。
渡船還拴在對面沙地上,泊在河邊淺水裡,隔河看去很小。那船本來也很小,他坐過。使船的人是一個聾老頭子,住在河外那棟土房子裡。他看到土房子裡已經冒起了一縷青青的煙,知道聾子正在做早飯。他耐心地等待著。
後來,又來了一些等船的人。有兩位老人,有一位十幾歲的男孩,還有一位抱著嬰兒的中年婦女。兩位老人好像是一對夫妻,默默地坐在一起,四隻眼睛好像四隻玻璃球兒,定定地注視著渾濁的河水。那位男孩赤著膊,穿一條藍色褲頭,赤著腳。他的臉和他身上裸露的部位一樣,生著一層魚鱗狀的白皮。他跑到河邊把一泡尿撒到河裡,然後,靠近金元寶的兒子,看那些黑螞蟻怎樣被鹽樹枝條抽打成肉醬。他還跟小寶說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話,那小傢伙竟像聽懂了一樣,齜著雪白的辱牙笑出聲。那位婦女麵皮枯黃,亂糟糟的頭髮上扎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