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狂人日記(第1/5 頁)
喬增德停下腳踏車,環顧車棚四周,老舊雜牌東倒西歪橫七豎八。
他恨恨地咒罵一句:“窮人就是沒有素質!”
喬增德還小的時候,瀛洲鬧了饑荒。朝北地大物博,森林遍野,野物眾多,沒有像東山、南河地區餓死人。但喬增德家比“沒有餓死”好不了多少。
喬增德偶爾記得,常常忘記,他爹喬丁鉤、他大哥喬增金穿一條褲子的時候。他爹出門穿上褲子,他大哥就得光著屁股。要是哪家不長眼的此時來串門,他大哥就得躲在炕上,用破棉絮被子把屁股包起來。
那個時候還沒有“素質”這個詞,只有窮人。
喬增德忘記了“素質”是他讀了大學以後,從樊崇峻身上學來的專有名詞。他也忘了他爹他大哥他自己是比“窮人”還窮的人。
自從上了大學,他滿腦子都是熠熠生輝的四個字:天之驕子。
只見天之驕子拎起一輛不知是誰家的坐騎,往旁邊用力一扽,腳踏車的車鈴鐺叮鈴一響,後車輪支架咔嚓斷掉,把老舊雜牌壓得倒下一大片。
樓上馬上有人開啟窗戶,探出腦袋,帶著長天市所屬朝北地區特有的方言,大叫:“誰啊奶奶的?!”
喬增德嚇得沒敢吱聲兒,側身躲在車棚角落裡,像他在生產隊喂的牛一樣,支楞起耳朵,嘴巴左右嚼嚼,牙齒咬得嘎嘣作響。
聽到樓上“砰”地一聲合上拉窗,喬增德才探探頭,把自己的腳踏車推進剛挪開的空地上。他抬起頭,頭髮被風吹起幾根,風一停,那幾根頭髮就側分到一邊,躺下了。
喬增德對著倒下的一片老雜牌“呸”一口,轉身向自家樓道走去。
說來也奇怪,喬增德是長天市引進的青年人才,但他單位分配的房子卻魚龍混雜。
筒子樓黑漆漆的洞口,冒出來一個穿著破洞白背心大爺,後頭跟著一隻跟他一樣老態龍鍾、步履搖晃的白毛狗。
喬增德瞪一眼大爺,又低下頭瞪一眼白毛狗。大爺只顧自己蹣跚著走,白毛狗卻停下腳步瞪住了喬增德。
“今天真是哪哪都不順,一隻破狗還敢瞪我!你以為你是趙家的狗嗎?我怕你!”喬增德恨恨地在心裡罵著,毛秀春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喬增德學的是瀛洲現代文學研究,但他也讀外國文學研究。中國有個著名的作家叫魯哥迅,寫了一篇深得喬增德之心的《狂人日記》。
喬增德在上節課還聲情並茂就差鼻涕橫流地跟學生講過,他回味著自己的風采:“狂人其實是精神病患者,但精神病患者卻是一個社會最正常的人,一個社會最正常的人卻不得不走上自己曾經最反對的道路。這是魯哥迅對中國傳統文化‘吃人’本質最深刻的揭露。”
從南湖師大畢業後,喬增德不僅是黃金大學生,還是黃金大碩士,長天師大很快接受了他的工作申請。
從入職長天師範大學以來,喬增德每年都要對新入學的大學生講魯哥迅。
每次講到這裡,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個狂人。
他像狂人一樣,對社會所有一切看得透透的,所以也學魯哥迅,立志要為瀛洲國社會的普羅大眾啟蒙。他現在就恨不得立刻馬上上前去,給那隻白毛狗和那位背心大爺免費啟啟蒙。
白毛狗瞪著它,搖晃兩步,歪歪頭,停下,好像被喬狂人即將出口的黃金語錄嚇到,又好像被喬增德還沒有衝破胸腔的黃金語錄所吸引。
喬增德一米七八的身體陰影籠罩住了它。
白毛狗又顛動一下四隻白腳,不到三十公分的身體一半在陰影裡,一半在陽光下。
喬增德找到了啟蒙的缺口:狗脖子上沒栓繩。
他剛要捧起無私奉獻的心,好好教訓,哦,不,教育,好好教育下白毛狗,只見白毛狗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