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霜降(第3/5 頁)
笑容不上不下,一半在花生米大小的眼睛裡,一半在桃尖顏色的嘴角上。
他忐忑不安地聽著喬增德的當眾訓導。他是學中文的不假,但魯哥迅寫了二十本書,他不知道喬增德問的是哪一句。
喬增德見宗天弘被自己說懵了,正中他的下懷,他上下嘴唇一碰,立刻馬不停蹄說:“你看,你一箇中文系的碩士,連魯哥迅都不知道,以後可咋整?我都替你犯愁。給你們免費上了那麼多的指導課,我又不圖你們什麼,你們這些窮人,都不知道我們傢什麼條件。但是你們也別總是口頭上‘謝謝師兄謝謝師兄’的,也得拿出點自己的實力啊?我是最魯哥迅的,平生最愛‘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一句。這是魯哥迅的《自題小像》那張照片後面的詩,是魯哥迅寫給自己的自畫像,也是我的心聲。你怎麼連這麼重要的史料都不懂,我都替鍾教授犯愁,我再怎麼用力,也不能替你們成長啊?你們也要體諒鍾教授又做學問又搞行政,身心勞累,自己要知道努力啊!不能光剝削老師,逮著個好人就往死裡用。”
宗天弘還是沒轉過腦思路來,喬增德的這一番話讓他更懵。喬增德每一句話他都很想反駁,可是喬增德說起話來又快又密,劈里啪啦地甩打一通,宗天弘反而不知道要從哪句開始反駁。
他悄悄攥緊了拳頭,恨不得對著喬增德兩片豬肝血色的輕佻薄嘴來上一拳。當著教研室眾老師的面,他拼命保持著對喬增德這位老師的禮貌。
教研室和喬增德年紀差不多的丁大有長嘆一聲,附和著:“喬主任說的有道理,現在的年輕人簡直沒法教,我還以為只是咱們瀛洲文學是這樣,原來中文系也差不多。一問一個不知道,再問一個不吱聲。切,沒法教。”
“就是啊,做老師的哪還是什麼園丁?當牛做馬不說,還得當爹當媽,真不知道拿著這點工資有什麼意思。”張石崇本來和喬增德不大對付,但自從喬增德當了教研室主任,評上了副教授,又成了系主任鍾田中的博士,張石崇越看喬增德越順眼,“喬主任勞心勞力,還要兢兢業業啟蒙,真是不容易,要不說是‘破格兒’副教授呢!”
宗天弘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湧到頭頂,他緊緊咬著牙,臉漲得通紅,憤怒地瞪著喬增德,不時地瞥一眼接話的老師。
喬增德一看他臉紅起來,“呦”地一聲笑起來:“越是不行吧,自尊心還挺強,我這個人就愛說真話,沒辦法,誰讓我是最魯哥迅的。魯哥迅就是這樣,明知道良藥苦口,但有病了就要吃藥,明知道忠言逆耳,但還是要踐行。啟蒙,就是得說真話,敢說真話。所以我和魯迅一樣,為此得罪了不少人。行了,說那麼多,你們這些無知的學生也理解不了啊,呵呵呵哼。快馬不用鞭催,響鼓不用重錘。這句話用在你身上得改改,咹,笨馬得用響鞭,破鼓得用重錘。不用千恩萬謝了,回去知恥而後勇,好好學習比什麼都強。”
宗天弘在這一刻理解了連海兵。
他想,連海兵打他打得輕了,自己手裡如果有一把匕首,他會當場抹了喬增德的脖子,讓他那說出這些話的喉管血氣四濺。
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他說什麼,都將成為待啟蒙的物件所有“弊病”的證明,是“自尊心”作祟。
宗天弘有口難辯,正反話好像都讓喬增德說盡了,正反公理婆理都讓喬增德佔盡了。他佔盡了便宜倒像吃了虧,拿盡了好處還給自己臉上貼金,什麼都沒有付出卻賺了個盆滿缽滿。那滿口的魯哥迅、啟蒙,都成了他巧言令色的武器。
宗天弘冷靜下來。
他走出教研室,忍不住想要痛哭一場。他省了半個月的生活費,才請喬增德吃的飯喝的酒,他父親在地裡辛辛苦苦攢了五六年的錢給喬增德買的大彩電,如今都打了水漂。
他一邊往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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