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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彼端響起熟悉的沉如松木的聲音時,陸希才反應過來,好久沒有和爸爸說上一句話了,她喃喃地喚了聲:&ldo;爸。&rdo;
陸爸沒有問她為什麼這麼晚還往家裡打電話,只像往常一樣輕呼著她的乳名。
陸希眼睛裡登時惹了風似地,染上一層水霧。
陸爸生性穩重,平時少言寡語,和陸媽風風火火,愛和街坊鄰居嘮叨家長裡短的性子格格不入,陸希在家裡讀高中的那會,總是能見到爸爸在客廳安安靜靜讀報紙,媽媽在房裡為了一部八點檔言情劇哭哭啼啼,不時打斷爸爸,要求送紙巾的場面。
那個時候她總不勉要唉聲嘆氣一番,她是真的想不通,這樣性格相去甚遠的兩人,年輕的時候究竟是怎麼走到一起,還能相敬如賓這麼多年的呢?
做為女兒,她倒寧願相信,爸爸媽媽是因為愛情才做出牽手百年,共度一生的選擇,可是,章沅那個鬼靈精也說過,如果現在年輕人的愛情能被金錢地位輕易左右的話,那麼那個年代的愛情也不可能皆是真誠淳樸,盡善盡美的。人類文明從遙遠而神秘的諸端開始,一路走到清明開化的現在,可是無論哪個年代,男男女女的婚姻都是俗事,是俗事就有逃避不了的潛規則,兩個人走一輩子的路,能真愛彼此固然是好,但總有所需所求是愛以外的東西,非得刨根問底,你為什麼娶我,亦或是你為什麼嫁我,反而尷尬不自由。既然結婚了,就這麼一路咬牙走下去吧。也許,哪一天,她自己也在複製著這一切。
陸希的腦袋裡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胡思亂想著,爸爸說的一些話,她聽得斷斷續續,她自己想說的話,卻一句沒說出來,說到底,從小到大,她還是怕爸爸的,因為爸爸寡言寡語的深沉,因為爸爸從不和媽媽爭吵的謙讓淡然,她們一家三口相處了那麼漫長的歲月,卻始終像隔著一層薄薄的什麼。
她從沒有跟任何人解釋過,為什麼家裡安排好了一切,她就是渾不在意,就是對這座後來才來到的城市感到依賴和不捨,也許她也在追求章沅所追求的,這裡不僅有空氣、陽光、水,還有自由。而回到家鄉,就像回到了過去,那裡有著最熟悉的一切,卻也橫亙著一道她許久都不曾跨出的陰影。
結束通話電話,陸希垂首看著鵝卵小徑上那條並不連續的瘦瘦的影子,校園的月色,皎潔,寧謐,她的心倒是在那軟濡的夏風中,更加冷靜堅定了些。
第四章
第二天早晨,華江連續悶燥乾旱的天氣突然變臉,嘩嘩地下起瓢潑陣雨來,紀文心和趙一端回來的時候,陸希已經起床在洗衣服,任小頡前天晚上熬夜背了二十多張詞彙表,醒來之後眼睛痛的厲害,讓陸希幫忙擰了條熱毛巾敷臉,章沅則一貫地晚起,正蓋著毯子打呼嚕。
紀文心起先不敢大聲敲門,只在宿舍外輕輕地叩著門板,陸希漂衣服的時候,水聲遮住了大半的聽力,一時也沒留神,叩門聲隨之越來越大,任小頡朝衛生間喚了聲,陸希還是沒聽見,她乾脆掀了毛巾毯自己從鋪上爬起來。
當紀文心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任小頡的腦袋瞬間怔住,她揉了揉眼睛,確定眼前的人是自己朝相暮處了將近四年的舍友時,吃驚地失聲問:&ldo;文心,你怎麼啦?&rdo;
&ldo;沒……沒怎麼……&rdo; 紀文心的臉紅潤潮濕,平日裡保養得當的秀長黑髮也被雨水打濕,毛躁凌亂地散開著,齊劉海上沾著兩片青綠的碎葉片,脖子上,手臂上有類似蚊蟲叮咬的淡紫暈印。
任小頡一邊關了門,一邊問:&ldo;你昨晚上沒回來,去哪了啊?&rdo;
紀文心面上浮現著難掩的疲累,被這麼一問似有些尷尬,只低聲說:&ldo;也沒去哪,不過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