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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我的什麼穴位上猛敲一下,我差點被彈起來,&ot;喂,你看過算命先生嗎?&ot;&ot;沒有。我不相信。&ot;&ot;你還是去看看吧。我告訴你你去找白麗華,她的眼睛最毒。一看一個準,不準不要錢。&ot;
&ot;她在哪兒?&ot;&ot;養馬營。你到養馬營問白麗華誰都知道她。&ot;去養馬營找白麗華實在是無所事事的後果。我根本不要巫婆神漢對我說三道四,但我真的去了養馬營。養馬營由幾十棟破爛的年久失修的棚屋組成,隔著一條狹窄的碎石路面。你走過養馬營時注意橫跨路面的晾衣竿,空中飄舞著尿布片子褲頭背心羽絨衣羊毛衣還有許多日本株式會社的化肥袋子,要小心空中的滴水。我在城市裡從沒逛過這樣骯髒的街道。我想那個巫婆白麗華也只配住在這裡。
白麗華坐在一隻鐵床上繡花。小屋裡瀰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和貓屎臭。白麗華是一個著名的瞎女人,但我確確實實看見她在繡花。不是繡花,而是繡蜘蛛。她手裡抓著一件鮮紅的馬甲,馬甲上已經有了一條蛇一隻蠍子。我奇怪她是瞎子怎麼能在馬夾上繡出蠍子和蜘蛛來?
&ot;過來。&ot;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布滿白翳的眼睛瞪著我,&ot;把左手伸給我。&ot;&ot;男左女右。&ot;我嘀咕了一句就朝她伸出了左手。她怎麼知道我是個男的?白麗華的手冰涼冰涼的,像一隻老貓爪子在我手掌紋路上爬行,我的心也冰涼冰涼的。我斜眼看著鐵床上那件紅馬夾,揣測她還會繡出什麼鬼東西來。&ot;你不該來找我。&ot;白麗華突然說。
&ot;為什麼?&ot;&ot;你的命大凶。&ot;白麗華的瞎眼盯著我的臉,&ot;忌七忌三。你逃過了八七年逃不過九三年。&ot;
&ot;我馬上就要死嗎?&ot;&ot;客死異鄉。&ot;她說,&ot;你趕緊走,要不你會死在街頭汽車輪子下。八六年剩下沒幾天了。&ot;
&ot;可是我在等一個養蜂人來,我要跟他去養蜂。&ot;&ot;別等了。他不會來。&ot;她推開我的手,又摸起紅馬甲,&ot;沒有人會救你。&ot;我也不知道怎麼啦,白麗華算的命真的讓我恐慌了一陣子。我在那間充滿神秘氣氛的屋子裡愣了一會,把口袋裡的錢掏給她。白麗華抓住了我的手,&ot;慢走,把這件馬甲穿上。&ot;她把手裡的紅馬甲塞給我。我說,&ot;我沒錢了。&ot;白麗華細眉一皺,&ot;別說這個,穿上它吧,你是個可憐的孩子。&ot;我說,&ot;它能保佑我平安無事嗎?&ot;白麗華說,&ot;它能保佑好孩子,不過誰也救不了大傢伙兒,你眼看著這個城市要完蛋了你又有什麼辦法?&ot;離開養馬營的時候我穿上了紅馬甲。我身上爬著一隻蜘蛛一條蛇一條蠍子這讓我很新奇。夜幕初降,街燈在5點30分驟然一閃,城市的白晝重新展開。在南區的立體交叉橋上,我看見無數小轎車作環行駕駛。我認識豐田皇冠尼桑本茨拉達桑塔納雪佛來伏爾加等所有小轎車,可我就是沒有坐過其中任何一輛哪怕是五分鐘也好。我想起白麗華說&ot;死在汽車輪子底下&ot;心中一片惆悵。我設想了1993年,假若我真的在1993年死去,最好不是死在車輪底下而是死在一輛白皇冠的駕駛座上。誰說得定呢?也許1993年我已經不再迷戀皇冠車,也許我買了一架飛行器正來往於遙遠的拉薩和烏魯木齊呢。1993年的事你怎麼預料?也許城市陷落到地底下去了,也許人們都搬進了100層樓的新公寓吃喝拉撒睡覺夢想,也許地軸斷了人們都葬身於海洋中也許人們照樣好端端地在城市裡擁擠喧囂,這可說不定。說不定的事你最好別多想免得腦袋發脹。你什麼都沒有隻有腦袋最值錢,對你的腦袋一定要重點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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