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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該考慮如何去死的時候,趙岑並沒有 感到有多害怕。他身邊已沒有人,鬼子的叫喊 聲從幾十米處傳來。趙岑還有一顆手榴彈和一 把手槍。他想還是吞槍自盡吧,殺身成仁,死個 全屍。在他把槍已經塞進口裡時,忽然側面槍 聲大作,一彪人馬從鬼子的後邊殺了過來,喊聲 震天地和鬼子拼上了刺刀。在鬼子進攻鋒芒稍 稍被壓下去之際,兩個八路軍士兵滾進了趙岑 的戰壕。他們說,趙參謀,快跟我們走。
是穆團長派了一支敢死隊把趙岑從火線上 救了出來,為此還犧牲了七個士兵。趙岑一輩 子都在找這個有些木訥、不苟言笑、打仗鬼精鬼 精的江西老俵。在他後來參加的內戰中,他總 覺得對面陣地上一定是穆團長的部隊。那個江 西老俵正眯著眼,把皺巴巴的布軍帽一把從頭 上抓下來說,趙參謀,介個鬼佬,搞犀利(什麼〉 東西啊,來來來,坐到吃茶,掐(吃)飯。
&ldo;你看你,都走到革命隊伍裡來了,怎麼又 跑了?&rdo;周榮不無遺憾地說。趙廣陵並不回答, 坐在椅子上,頭歪斜著似乎睡過去了。
從20世紀50年代第一次和趙迅見面後, 他無數次調閱過自己老同學的檔案,但都沒有 看到他交代過和周榮的生死之交、在晉察冀打 遊擊、投奔延安未果的經歷和在八路軍裡參加 反&ldo;掃蕩&rdo;的這些歷史。是為了保護他,還是這 個狡猾狡猾的老龜兒子,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周榮參加革命大半輩子,自覺從無做過對 不起黨的事情。唯有在趙廣陵的問題上,他時 常深陷在革命性和人性的矛盾中,並同時也承 擔了極大的風險。他一個幹公安工作的老革 命,20世紀50年代就知道有一個漏網的國民黨 軍官就在自己身邊,而且他身份之複雜可疑,歷 史之撲朔迷離,早就引起了專政機關的注意。 周榮就像一棵無形的大樹,把撲向趙廣陵的風 雨化解到最小,至少不至於淹沒了他。但凡老 同學相見,少不了一杯濁酒,一場敘舊。但那些 年他們就像剛認識的普通人一樣,公事公辦,仿 佛已&ldo;相忘於江湖&rdo;。有一種大恩是日月之光, 蒼天厚土,從不用言說。五七年反右開始,周榮 神不知鬼不覺地阻擋了趙迅的鳴放文章,讓他 逃過當右派的劫難;&ldo;文革&rdo;初期趙廣陵再次以 戰犯之罪名人獄,所幸周榮那時在公安系統說 話還一言九鼎。趙廣陵永遠不會知道那個將他 從黑牢裡&ldo;撈&rdo;出來的軍代表,曾經是周榮的老 下屬;他也不會知道松山勞改農場幾次報上來 的鎮壓名單,周榮都以各種革命的理由將趙廣 陵的名字&ldo;勾&rdo;了出去。幹革命是要講究策略 的,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政策是黨制定 的,策略是執行政策的人具體掌握的。他當然 知道自己這麼幹是違反革命原則的,是在拿自 己的政治生命來冒險。但他只憑良知和一個人 的歷史賭一把:趙廣陵在舊社會是個對國家民 族有功的人,新社會也不會對社會主義有多大 害處。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他甚至在那個木 器社安插了一個&ldo;眼線&rdo;,暗中監視了趙迅兩年 多,直到1957年趙迅被人揭發出來之前,那個 臥底也沒有發現趙迅有任何違法之舉。
從土改、清匪反霸、肅反、鎮壓反革命、&ldo;三 反&rdo;&ldo;五反&rdo;、反右到&ldo;文革&rdo;時期,前政權遺留下 來的歷史問題,已經被梳理了一遍又一遍,有歷 史前科的該抓的抓、該判的判,該殺的都殺了。 但有一條漏網之魚就像在一潭渾水裡閃現了一 下,就再也找不到了。根據繳獲的敵偽檔案上 記載,有個籍貫為雲南、名叫龍忠義的軍統特 務,曾在重慶的中美合作所受訓,在抗戰時被派 回了滇緬戰場,但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