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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東南飛,何苦復徘徊。嫁狗犬戴鏈,嫁 雞引頸哀。願妻入青廬,教子相新夫;愛子易他 姓,貴賤自殊途。弓射比翼鳥,棒打鴛鴦散;梧 桐葉凋零,孔雀不復還。
趙廣陵揮筆寫下這首短詩,心裡空空的,仿 佛跌進一個&ldo;黑洞&rdo;裡了。兩個管教幹部看了半 天也不明就裡。但他們從趙廣陵的情緒上,估 計他八成是同意了。闞天雷說:&ldo;趙廣陵,別假 裝斯文了,寫些哪樣狗屁詩。&rdo;
趙廣陵攥緊了拳頭,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了, 就像一個要躍出戰壕拼命的死士,&ldo;老子老婆兒 子都不要了,你們還要老子寫&l;春風楊柳萬千 條,六億神州盡舜堯&r;嗎?&rdo;
熊隊長喝道:&ldo;放肆!給我蹲下!&rdo;
闞天雷似乎動了惻隱之心,便說:&ldo;就寫同 意不就是了嘛。真是脫褲子放屁。&rdo;
趙廣陵回到黑牢裡才放聲痛號,李曠田不 知他這邊出了什麼情況,不斷低聲呼喊他,讓他 把手伸過去。
到趙廣陵號聲平息,他在黑暗中摸到了李 曠田的手。
&ldo;你的歷史又被翻出來一段了? &rdo;一個幽幽 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這是一個有何等眼力的老革命!當初怎麼 就把他給騙了?趙廣陵此刻只感到羞愧。&ldo;不 是,李老師。我……我剛才……我妻子被他們 逼著改嫁,我……我只得同意啊……&rdo;趙廣陵又 哽咽了。
李曠田搖搖他的手,算是安慰。良久才說: &ldo;這是為他們好。壯士斷腕,嗯?&rdo;
&ldo;嗯……&rdo;
&ldo;我進來前,就和我妻子協議離婚了。&rdo;李曠
田淡淡地說。
趙廣陵抓緊了李曠田的手,他為剛才的軟 弱無地自容,自己就像一個在戰場上受了點擦 傷就叫喚得呼天搶地的娘娘腔。這時他才忽然 醒悟到,不是他&ldo;自願申請&rdo;來黑牢裡陪伴李曠 田,而是在這個黑白顛倒、瘋狂迷亂、矇昧盛行 的世界裡,他需要和高尚靠攏,和直面慘澹人生 的勇者為鄰。20世紀30年代末期,李曠田的妻 子穿花格呢子裙,大紅色毛衣,扎兩條粗黑柔順 的辮子,走在西南聯大的校園裡,學生們不知道 她究竟是哪個系的系花;20世紀50年代時,趙 廣陵在省文聯的學習班又見過她一面,那時她 穿列寧裝,戴軍帽,是省軍政委員會的解放軍幹 部。她來給學員們講《資本論》,趙廣陵才知道 師母原來是北大哲學系的高才生,抗戰前就畢 業了。
&ldo;小趙,小趙……&rdo;
&ldo;嗯。&rdo;
&ldo;昨天我做的那條小板凳,還行吧?&rdo;
&ldo;嗯。&rdo;
&ldo;你說過,能做小板凳的木匠,就算是出師 了。開初我還不相信,一條凳子多不起眼啊。 自己動手做才明白,刨板、改方、鑿眼、鬥榫,斧、 鋸、刨、銼、錘、墨斗、角尺,十八般兵器,樣樣都 得會用。你還得學會構思,有想像力,會佈局, 注意細節,營造美感,做好了後還要打磨修整, 潤色上漆。這其實跟寫文章一樣啊。小趙,你 讓我學會了木匠手藝,我們互為師徒。以後我 能出去,也可靠此手藝謀生,對吧?&rdo;
&ldo;嗯。&rdo;趙廣陵想起當年自己學納鞋底時的 感悟。知識分子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