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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講這個故事時,曾寫有前言,只有一句:獻給在天空之下起床、種田、上班、吃晚飯的人們。想想刪了,太煽情了。我現在大概能揣測的,也只是週三可找到寶貝時的驚喜表情。他像尋找螃蟹一樣,翻開一塊又一塊石頭,最終看到這張還帶有泥水痕跡的身份證時,對著江面上飛起的鳥狂呼:老子找到了,老子發達了。他的手應該顫抖了很久,他不敢相信握著的是五萬懸賞金,不敢相信自己破了1998年公安部三大案件之一,不敢相信副市長和公安局長會上門送錦旗,不敢相信自己要到中學演講。他看了好幾眼,拼命默唸證件上的名字:周力苟,周力苟。他想,就是這證證不小心被老婆扔了,被小偷扒了,他還可以到公安局報告這個名字。他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又提醒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他想回家先睡一覺清醒清醒,但是在回家路上,又猛然想到夜長夢多,便令計程車司機掉頭,直接往刑偵大隊開,請直接往刑偵大隊開!
那天,週三可應該和老婆做三次愛,對街道居委會表三次功,和棋友喝三趟酒,不醉不歸。所謂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霖,也不過如此了。
我們在以後的偵破報告裡,當然地弱化了週三可這三個字,有時他佔一段話,有時佔一句話(根據市民週三可提供的線索),有時在一句話裡連名字也沒有(根據群眾反饋)。我們以他是來賣錢的自寬。
我們還應該感謝那個身份證上的人叫周力苟,正是這怪異的名字讓我們很快在大橋附近的幸福彼岸旅社,查到他活動的記錄。大橋派出所民警帶領我們到達那裡時,旅社老闆還在拍腦門,說這麼大的電視怎麼就不看一眼呢,看一眼就能認出兇手來,這樣累死累活地做,天上砸下個五萬塊怎麼不知道撿呢?
我說:炸藥都進店了,你有沒有基本的治安防範意識啊?
老闆老實了。
9
爆炸案後三個月的夜晚,我住在幸福彼岸旅社280元一夜的305房間,試圖體驗周力苟及其同夥當時的心情。四壁用柔和的淡黃色鋪成,讓我想到打在穿毛衣美女身上的光芒,溫暖而愉悅。天花板中間掛著一盞吊燈,讓人想到油畫風格。而牆壁上還真有一幅碩大的油畫,是安格爾的《泉》,女人在山澗全裸,坦然露著紅色的乳頭和有弧度的腰部,因為右臂彎過來扶水罐的緣故,腋窩對著觀者,卻沒有一根掃興的腋毛。雙腿夾著的私處也如此,雖有陰毛少許,也是馴服地收攏於肉體的交際線,彷彿書法裡的一勾。
我的腦海總是想到女人應該有飛揚跋扈、令人不堪的毛髮,我妄圖找到這間旅社的惡俗之處。(很多旅社飯店都掛了安格爾的油畫,都很粗俗,為什麼這裡這麼幹淨?)我的耳朵貼在牆上,想聽到隔壁叫床的聲音,卻始終聽不到。拉開玻璃窗時,想像中的垃圾場也不在,倒是撲過來的江風讓人感懷,我又想給女友打電話了。我看到一間間白色的度假旅社,在銀色的月光下向前蔓延,透過青翠的龜壽山,到達橋下,而橋上,以珠元寶作頂的橋堡正閃著歸來的紅色光芒。我也聽到水流的慈聲,和輪船牧牛一般的叫喚。我得山水樓臺之靈,無話可說。
就是在這裡,2月13日下午四點,周力苟和他的同夥登記入住,關上門住了一夜,又於2月14日上午九點離開。他們離開時背著包,一定好好吃了頓早飯,附近有幾家不錯的早餐店,賣絲滑入口的皮蛋瘦肉粥、沁人心脾的銀耳燕窩湯、滾燙髮熱的茶葉蛋和香味四溢的蔥煎餅,他們一定做了飽死鬼。他們吃完後,打著愉悅的飽嗝,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走到勝春北路公交站,或者勝春南路公交站,反正都不遠,他們擠在一夥哈欠連連的人當中上了9路電車。他們背著十公斤重的包,在車上走啊走,走到倒數第二排,他們坐在那裡,看著電車路過一間又一間德國風格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