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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拍著我的肩膀說:怎麼樣?
我說:很好。
當然很好,現在車裡坐著的,站著的,躺著的,蹲著的,死亡的,重傷的,一目瞭然。死15人,傷23人。完全貼合。
張老說:還差一個具體物證,b41那張草圖上註明有螺絲釘,我已看過原物。現在我需要核查這顆螺絲釘是哪裡的。我們可以搞排除法。你打電話給公交公司,命令他們開一輛同樣的電車到橋上。
我說:現在?
張老說:現在。
那夜,我們為張老的心血來潮再度封鎖大橋,一輛同品牌、同品相的電車開到被炸電車旁邊,張老腳套塑膠袋、手提電筒在兩輛車間來回奔波,不厭其煩。最後他說:這車螺絲紮實,有的螺絲雖然也脫離了,但基本能尋找到,就是倒數第二排連車座帶螺絲都飛了。炸點在那裡。
張老說得興奮,還掀了自己老底,說解放前他做過修鎖學徒,每天就是把鑰匙固好,然後複製它。張老說,道理一樣啊。
後來,張老又找了兩個刑警去未被炸的車輛上模擬。張老手拿相機,讓他們時而側坐,時而正坐,時而抱物,時而蹲,時而頭垂,時而頭歪,拍下不少照片。我們看到閃光燈忽閃忽閃,便想到美國大片了,很多鏡頭沒法做,就上活人做電腦特技。我們突然覺得事情特別簡單,但就是沒想到。
回駐地後,張老對其中一張草圖作了修改,寫了個說明,把副大隊長叫了過來,冷淡地宣讀‐‐
爆炸中心距離地表9厘米,距車廂左壁52厘米,距後壁102厘米。即被炸車倒數第二排單人座右下方。排除是路上引爆,應是車上引爆。
根據對爆炸殘留物進行硝酸銀、銨離子等檢驗,確定爆炸物系硝銨炸藥;根據現場模擬試驗和經驗公式測量,炸藥應為10公斤。考慮到地板反射作用,硝銨量可保守估計為89公斤。現場未搜查到導火索,但可基本考慮為導火索引爆。你們可查炸藥來源。
爆炸前一刻,乘客的基本動作已基本測出,目前估測,除待在倒數第二排單人座的兩位乘客有參與引爆的嫌疑外,其餘人大致處在渾然不知狀態。因此,嫌疑人應基本鎖定這二人。根據爆炸原理,我已把這兩具屍體核查出來,分別是第12號和第13號,你們可重點查訪。
5
我在沙發上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下午。張老關切地問:你醒啦?然後又自語:我又說廢話了。我問:餓嗎?張老歉疚地說:不用了,找來找去挺麻煩的。
此時的張老已然與昨日不同,已然是蔫了的茄子,我想他應該是被什麼給教訓了。
張老搬椅子過來,說:你覺得我的圖紙很精細,很詳細,像藝術品吧。我每次做時都興奮,我對被破壞的東西天生有一種修補欲,茶杯摔壞了,我用膠粘好;玻璃碎了,我用膠布貼好。我總是想看到事物應有的狀態。現在,我把車上人畫回到2月14日上午10時8分的那個狀態,我看到他們渾然不知地坐在車上,有的想著上班,有的想著回家,有的想應該吃點什麼,有的想儘量多賺點錢,有的色膽包天,有的睏倦不堪,我看到市井生活的清明上河圖,靜默的上河圖。我也看到那兩人臨終前的狀態,一個閉著眼,用顫抖的手抱著炸藥,等待粉碎時刻的到來,一個把頭湊到炸藥包上看了幾次,鎮靜地把火苗湊嚮導火索。火苗湊過去的過程極快,但火光一定照過他的臉,一定顯現出他緊咬的腮幫和略微興奮的眼神。我看到了這一切,但我看到又有什麼用?我也做出了藝術品,但藝術品又有什麼用?
張老繼續說:我用經驗,推測出具體的炸藥成分和炸量。我還確定了具體的炸點。我什麼都復原好了,但是復原好有什麼用?你們只要上車,去找車皮的坑,你們看哪裡損壞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