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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將他架起來時,他四肢騰跳,大吵大鬧。
2000年10月8日是他難得清醒的一天。這天早上他將稀飯舔得乾乾淨淨,然後講了一件事,母親聽完碗掉了下來,人跌坐於地。他說,他從睡夢中渾然不知地醒來,透過開著的臥室的門,望見一件白色長袍的下擺在夜風裡輕微擺動,是一個男人坐在那裡,男人雙手抱膝,慈悲地注視著他,像是在等待什麼。
&ldo;他是在等我死亡,&rdo;於學毅扶起母親,&ldo;我以為我早上就死在床上了,可現在還活著。&rdo;
這天夜裡,端坐在花壇的他看見天空不停鋪蓋黑雲,預想到有一場大雨,站起身走了,走前還敬了個軍禮。他原以為沿路一個人也碰不到,卻在轉到建設中路後看見意外的喧鬧,一群人正在鼓譟著追一個人。
那個人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時,恰好閃電刺下,因此兩人都向後迴避了一下。於學毅呼吸緊促,想到一個問題:這個人會不會殺了自己?這是不是最後的時光?有時當中巴車開過一側懸崖,他也會這麼想,他想死之前就是這樣,樹枝還在搖曳,說話聲還在,一切看起來不真實。
他張望了一眼夜色中的街道,說:&ldo;你殺了我吧。&rdo;
於學毅原本的計劃是走進墨黑一團的人工湖,六年來,它已吞沒了30條人命。六年前,當他意氣風發地走向文化館舞廳時,人工湖還只是一片垃圾場,一輛黃色的挖土機高高舉起手臂,開始了它的第一次挖掘。六年前,他走進了舞廳,正在舉辦的高中同學聚會接近尾聲,他坐下來,矜持地磕瓜子。
舞廳裡只剩一道藍光在旋轉。它總會停在一張蒼白的女性的臉上。這是一張三年沒有說三句話的臉,正在復讀,沒什麼。可就在燈光熄滅前,這張臉顯現出河流般的哀傷。
他奉上帝之召,穿過作鳥獸散的人群,對她說,&ldo;我送你回家吧。&rdo;她輕輕搖頭,和女伴走了,他不知道這是一條拒絕之河的源頭,他想時間開始了。
小 瞿
傻子小瞿的輝煌始於一年前的暑日。
那天馬路上跑來一個悲傷的父親,脖子上圍著理髮用的白袍,臉扭曲成一團,跑了十幾步便被自己絆倒了,像麻袋那樣沉重地摔倒地面。所有的人站在那裡,揪心地看著,只有小瞿選擇縱身跳進泛著白光的湖面。
在那聲音和光線都很含糊的世界,他像巨大的泥鰍搖頭擺尾。搜尋良久,才將一名失水兒童拖出水面。準備上岸時,人們焦急地喊&ldo;還有一個,還有一個&rdo;,因此他又遊進去了。
他一共拖上來三個小孩。他躺在地上說&ldo;別擋著&rdo;,人們便閃開了;他又說&ldo;煙&rdo;,於是便有了煙,他抽上幾口,咳起來,咳出眼淚了,電視臺的話筒正好伸過來,女記者問:&ldo;你當時是怎麼想的?&rdo;
&ldo;我就是想,我能救起好多人,好多好多。&rdo;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昏迷過去。
這是紅烏縣電視臺第一次拍到這麼鮮活的鏡頭(8)。片子一路送到中央電視臺,在黃金時間播放,這個食品公司員工的生活因此發生巨大的變化。他在家裡掛上錦旗和鏡框(嵌著感謝信、剪報、合影以及記者的名片),每天像領導那樣端著茶杯,等桑塔納來接,這樣的報告會、座談會有時去一天,有時去幾天,每次回來,他都打呼哨,讓明理巷的孩子跑來瓜分兩褲兜的西瓜子和蜜橘。
蘭慧是這件事的最大後果,她和父母斷絕關係,嫁了過來。人們看到這樣的好女子配給這樣的二百五,心想,她一定很窮,或者有隱疾。可是真要說她有什麼缺陷,也就是頭上有幾根白髮。人們攛掇小瞿,去呀,去問你老婆為什麼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