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第1/2 頁)
不行,你得再陪我下一盤。馮伯韜將塑膠袋裡的棋子抖得瑟瑟作響。人們看到何老二有些為難,找了好多理由推阻,最後又只能充當大度的贏家,被馮伯韜推進屋。
有七個雎鳩鎮的居民作證馮伯韜傍晚5點半進了鰥夫何老二的屋,但無人證實他什麼時候離開。何老二的死是晚上9點被發現的,來找他頂班的同事發現路燈下排了一隊長長的螞蟻,接著聞到新鮮的腥氣。何老二當時正一動不動地撲在餐桌上,腦後蓋著一塊白毛巾,毛巾中央被血浸透,像日本國旗。
晚11點,同樣喪偶的馮伯韜輕輕開啟自家的防盜門,看到黑暗中像有很多手指指著自己,便想退回去,但是那些冰冷的手指一起撲過來,頂住他的太陽穴、胸口以及額頭。他手中的細軟不禁掉落在地。
馮伯韜說自己是在傍晚6點離開何宅的,何老二把他送到門口,拍著肩膀交代&ldo;下不贏就不要下&rdo;。6點以後他照例要到公園散步‐‐馮伯韜就是輸在這個環節的。
刑警問:&ldo;有沒有人能證明你當時在散步?&rdo;
馮伯韜說:&ldo;我沒注意到,我腦子裡都是棋子。&rdo;
刑警問:&ldo;你就一直繞著公園散步?&rdo;
馮伯韜說:&ldo;是啊。&rdo;
刑警問:&ldo;繞了幾圈?&rdo;
馮伯韜說:&ldo;有一兩圈吧。&rdo;
刑警說:&ldo;好了,你不用撒謊了,那裡的水泥路被挖斷了。&rdo;
馮伯韜說:&ldo;對對,我看到水泥路被挖斷了。&rdo;
刑警說:&ldo;那你說哪裡被挖斷了?&rdo;
馮伯韜回答不出來。此後的四五天,他在訊問室不停練習蹲馬步和金雞獨立,有時還不許睡覺。他總是聽到一聲聲呼喚,&ldo;你就交代吧&rdo;‐‐這催眠似的呼喚幾乎要摧垮他孩童般執拗的內心,讓他奔向開滿金黃色鮮花的田野,可他還是挺住了,他知道一鬆口就是死。
審訊進行到第七天時,政法委書記李耀軍走進來,理所當然地坐在主審位置,他說:抬起頭來。馮伯韜緩慢地抬起頭,看到一道寒光刺穿下午灰暗的光陰,直抵自己眉心。他重新低下頭,又聽到那不容置疑的聲音(抬起頭來)。他試圖甩開這銳利的目光,卻怎麼也甩不開,他逐漸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注視、不能縮緊身子的光身女子。他的防線鬆動時發出可怕的聲響,手銬、腳鐐、關節和椅子一起舞蹈起來,他想你就給一聲命令吧,爹。可是青銅色的李書記卻只是繼續看著,就像獅子將腳掌始終懸在獵物頭上。
馮伯韜後來終於是不知羞恥地開了口。第一遍發出的聲音囫圇不清,像羞赧的人被請到主席臺;第二遍就清晰洪亮起來。他看到李書記眼裡的劍光一寸寸往回撤,最後完全不見了,只剩一汪慈愛的湖,他備受鼓舞地說:我殺了何老二,還貪汙了公家三千塊錢,還偷了算命瞎子一百多塊,還有。可這時李書記頭也不回地走了。等到刑警大隊長坐回主審位置,馮伯韜索然無味。
大隊長說:你是怎麼殺何老二的?
馮伯韜說:就是殺唄,拿菜刀殺。
大隊長說:不對。
馮伯韜說:拿斧頭剁的。
大隊長說:不對。
馮伯韜說:那就是拿棍子敲的。
大隊長說:嗯,有點接近了。
馮伯韜說:錘子,我拿的是錘子。
大隊長說:你拿錘子怎麼敲的?
馮伯韜說:我拿錘子敲了他腦門一下,他就倒下了。
大隊長說:不對,你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