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第三十四章 真定之戰(十八)(第1/3 頁)
這世上有些博弈是雙方都不會感到舒服的, 戰爭算是最典型的一種。
比如說郭藥師是很不樂意同岳飛打上這一場的——他們父子倆是給金人打工,可用的卻是自家的本錢,憑什麼?
他是靠著大遼起家的, 當年大遼招募遼東兵去打女真,他憑什麼能當上渠帥?
靠的就是他手裡這把刀子,靠的就是他將腦袋別在腰帶上,殺敵時不死不休的氣勢!
他記得在死人堆裡爬行是什麼感覺, 他記得那臭烘烘又熱氣騰騰的味兒, 記得太陽落下去, 可戰場上還有許多人沒有死盡, 在屍體下面發出小聲呻·吟的聲音。
征戰沙場二十年, 現在雖說已經謀到了一個燕京留守的位置, 可郭藥師拔刀的速度依舊比收刀快上許多。他收刀時, 總得慢慢地收,一邊收, 一邊小心環視著整個戰場,看一看到底還有沒有埋在屍體裡的東西,暴起突然撲上來給他一刀——他腰間有一道疤就是這麼來的, 他永遠都忘不掉。
所以郭藥師原本既不是個畏戰的人,也不是個怕死的人。他只是已經走過了那個階段,不再是一個手下都是新兵, 自己只能帶頭衝上去的小頭目。
他的手下都是他施以恩義的老兵,家中上到父母,下到妻兒, 他都妥善安置。他自己從不會凌辱踐踏他們,也不許兒子如此。哪個老兵家有漂亮女兒長到待嫁之齡,他聽說了, 還要賞一份妝奩,好讓她從心順意地擇一個郎君,換一家子的感恩戴德。
兩千號對他感恩戴德的老兵,多麼寶貴!岳飛是個什麼東西,打贏了他,難道自己能得到什麼嗎?
大塔不也的目光已經投來了。
女真人喝酒吃肉,唱歌跳舞時都是很憨的,可當他們站在戰場上,他們忽然就會變得精明又狠毒。
這位女真統帥就是如此,他呵呵笑著,問,“賢侄怎麼用了‘又’字?”
郭安國硬著頭皮,剛準備解釋兩句時,大塔不也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領你的兵去攔,”大塔不也的聲音像是結成了冰,“除了做婦人的針線活之外,他們總得有些別的用途吧?”
那一面面東路軍的旗幟是早就繡好的,都是常勝軍的女眷們日夜相繼,眼睛忙得發花,手指也捏得發紅,一面面繡出來的。
她們不知道自己替這些男人短暫地打贏了一場戰鬥,將杜充的膽量嚇破,但戰場上的事,終究要回到戰場上去。
有人遞給岳飛一袋子水,岳飛接過來,剛想道謝,想想又把那聲簡單的謝咽回去。
“無量萬壽帝君,”他說,“多謝。”
那個靈應軍小道士就樂,“指使這一句,聽著怎麼都不像個道人。”
這話說的,他本來也不是個道人。
他們坐在從大名到邯鄲大概十里遠的一處村落廢墟里,每一個人都很疲憊。
靈應軍在肥鄉解救了郭永的前軍,又跑去大名城下解圍,在大名城下睡了一夜,第二天立刻就跑出來了,是不可能不累的。
尤其大名城的官員們非常熱情,給他們提供了乾燥的草蓆,清潔的水,溫熱的飯食,這些東西都能令他們感到舒適,但當第二天太陽尚未升起,營中就開始叫起準備啟程時,士兵們的疲憊不僅沒有減退,反而加倍了——這麼一座城牆堅固的大城,城下沒有屍體,城中有數不盡的糧米,多麼舒服!他們只在這裡睡了三個時辰就要匆匆離開,奔赴屍橫遍野,臭氣熏天的邯鄲城,走的又是多麼的不情願。
不止那些熱飯和乾草,就連城裡的人也伸出雙手,想要拉住他們:
城中有間,還是杜充放進來的,進一步順藤摸瓜,能摸到些什麼?
杜充所倚重的那些官員,比如縣令,又比如那些監司、發運、提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