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雪橋(第1/4 頁)
餘承舟在瓦子屯待了兩天,和老餘彆彆扭扭擠在大壩旁邊小房子裡的單人床上,他徹夜難眠。老餘鼾聲震天,似乎並沒有因為久未歸家的兒子的到來感到尷尬。
餘承舟想,睡著了也好,最怕兩個人都睡不著。
第三天一大早,餘承舟大腦一片混沌。他生著爐火,烤上地瓜,靜靜地等著巡查的老餘回來。
老餘不在的時候,他就放心地細細看看老餘住的這間小房子。什麼是家徒四壁,這就是,如果這裡勉強可以稱為老餘的“家”的話。
餘承舟搓搓腦袋,摸摸下巴,兩天時間,下巴已經長出了小碴子。他的臉被爐火烤得繃緊了皮,細小波浪的髮型也像結了冰的大灣一樣,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後腦勺上的幾根頭髮,枯草一樣窩得亂七八糟。
滬州摩登麗人的藝術氣質在瓦子屯粗糲僵冷的環境裡水土不服,餘承舟覺得自己其實還是小時候的樣子。他看看自己的手臂,彷彿隔著毛衣還能看見那些疤痕。餘承舟鬆開緊咬著的牙,嘆了口氣。
再次見到老餘,他沒有恨意。老餘不是當年眼睛沁出血的老餘,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個世上跟他唯一血脈相連的人。
帶他去滬州,他會同意嗎?餘承舟苦笑一下。可是讓他繼續留在這裡,於情於理又忍不下心。餘承舟環視小房子一圈,目光停留在已經冒出香氣的地瓜上。
他把地瓜逐一翻個個兒,其中一個地瓜細長的頭兒上已經烤焦了。餘承舟的肚子條件反射一樣咕嚕一下。
這兩天,他和老餘就吃地瓜,中午多加一個小米湯。為了避免和老餘單獨相處的尷尬,餘承舟就沿著堤壩慢慢走上一圈。時間只過了兩天,但餘承舟覺得簡直度秒如年。
結了冰的大灣比小時候雄壯了許多,但現在冰面上空無一人。偶爾幾隻綠頭鴨紅嘴鷗忽閃著翅膀飛過,和臥在冰面上的白骨頂雞打個招呼,就快快飛走。只有大山雀,扒住掛在樹上的幾粒果子,凍得連連跺腳。
石柱子消失的地方只在記憶裡。
餘承舟望一望冰面,大壩那頭,如今已經多了一座新墳,但他始終不敢去石柱子的墳上看上一眼。
如今石柱子也是有家的人了。就像平禹。孫平禹胖了些,就像其他結了婚的男人和結了婚的女人一樣。
餘承舟裹緊身上的厚棉襖,可還是打了個冷顫。最好的愛是手放開,最後的溫柔是不打擾。藝術中心的新歌曲目。
餘承舟心裡打著節拍,第無數次想起這句歌詞。
老餘還沒有回來,餘承舟添一把爐火,把地瓜放到爐子旁邊,披上棉襖,走到門口張望著。
冷風撲在臉上,中和了帶出來的爐火的溫度,可是冷風驟然鑽進衣領,餘承舟只好迅速拉好拉鍊。
“我讓你......”
一聲惡狠狠的低吼從支墩後頭飄來。餘承舟豎起耳朵。他還是頭昏腦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循著聲響,沿著老餘巡查的路,尋找著聲源。
“多!管......”
真的有人的聲音!餘承舟的心提起來。他急忙竄下坡地,快走幾步。那是打鬥的聲音!
餘承舟覺得自己的頭髮都豎起來了。他覺得自己嘴裡開始發乾。
噗漆!
“他媽的多管閒事的老東西!”
餘承舟的臉繃得眼皮皺起了褶皺,他顧不上頭腦昏沉,不安感讓他的牙齒得得得響起來。他衝到支墩三角石旁邊,剛要大喊,迎面撞上來一個鬍子拉碴一臉兇狠的男人。
餘承舟斜退後兩步,看見老餘歪躺在支墩夾角里,怒睜著雙眼,頭上的血冒著熱氣。
“爹!”餘承舟衝口大喊,老餘頭上的血糊住一隻眼睛,那隻眼睛迅速眨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