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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出這句話的人畢竟是老狐狸風屹,他們這種人一句話自帶八百層含義,每一個標點符號都不白用,風屹想表達的內容肯定不只是感慨時光飛逝這麼簡單。
江豢折騰了一整天,這會兒已經快累掛了,完全沒心思跟風屹打啞謎,大家又是老熟人,江豢連偽裝都懶得戴,直言道:「爸,有什麼話直說吧,我沒風滿袖那麼聰明的腦子,繞來繞去我聽不懂。」
也許是因為他這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跟風滿袖如出一轍,風屹低低地笑了,表情鬆動些許。
「三十多年了,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當年你陪他來救我的時候我以為你已經嚇傻了,巴不得要離他遠一點,誰能想到你居然真的和他走到了今天。」
比起在跟他溝通,反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江豢望向窗外,眼看車子飛速掠過一個又一個明亮的車燈,在車內反覆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我們風家人本不該有弱點,風滿袖是,風滿城更是,在我們風家的家訓裡,只有這樣才算活得體面而又灑脫。風滿城很聽我的話,沿著我安排的路線走下來,然後在最後的時刻慷慨赴死。」風屹嘆了口氣,背脊微佝,眉眼前所未有的蒼老,「是我親眼看他按下安樂死的按鈕,我以為這才是風家人真正的宿命。可我這位從不讓我省心的小兒子卻沒走成這條路,他選擇了你,你讓他有了弱點,可你也——」
後半句話風屹沒有說出口,只搖搖頭,薄唇微抿,難得露出幾分在風家人臉上少見的脆弱。
司機把江豢送到醫院樓下,在臨行之前,風屹拍了下江豢的肩膀,不算用力,卻彷彿是身為一位久居高位的父親所能託付的最強烈的情緒。
莫名其妙的對話,莫名其妙的行為,直到走進風滿袖所在的病房裡,江豢才意識到風屹沒說完的那半句話是什麼。
——是你讓他有了弱點,可你也成功讓他活了下來。
他是風滿袖的嚮導,是風滿袖的安全繩。
無論風滿袖走得有多遠,風滿袖總會為他回來。
今天的精神力治療依舊效果不佳,除了江豢之外,昏迷中的風滿袖不肯放任何嚮導進入他的精神圖景。
任性的狗東西。江豢心想。
不,以風滿袖的行為習慣來看,應該說是任性的貓東西才對。
風滿袖的精神圖景裡春暖花開。
原本搖搖欲墜的四面牆壁比之前堅固了不少,飛鳥與遊魚在牆上靈活攢動,抽象派的掛畫附和著鋼琴的叮咚聲左搖右晃,正中央的貓窩裡趴著黑豹的雕塑,星天儀樣的裝飾物慢吞吞地旋轉,懶洋洋地散落細碎的發光齏粉,落地窗大大開著,窗外是一整片明艷的驕陽。
這是他呆慣的地方,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除了風滿袖不在場之外,這裡的一切都和三十年前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不,區別還是有的,落地窗外不再是白茫茫的虛幻符號,而是被替換成了一整片黑雪姬花海,赤黑色的花瓣迎風飄揚,蔓延到遠方。
在視野的盡頭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溪流邊的遙遙擺著兩個睡袋,旁邊還有一從已經熄滅的篝火。
精神圖景從來不止房間這麼大,按照當年老師的話來講,其實精神圖景的大小是無窮無盡的,只不過因為人類的腦容量有限,所以才會建議哨兵將精神圖景具象化,勾勒出邊緣,以防自我在精神圖景裡迷失。
方方正正的房間沒有門,江豢從落地窗中跳出去,跳到黑壓壓的花田裡,據說『旺風滿袖』的黑雪姬自動為他分開一條道路,引領他走到睡袋旁。
江豢先是抬腳在睡袋上踩了一腳,下面是扁的,風滿袖也沒藏在睡袋裡。
倒是沒覺得有多失望,江豢單手把睡袋拎起來,從裡面掏出一本《睡美人》。
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