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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抱著她的得了急病的小兒子,步行到一里以外的鎮中去求醫。當她到達醫生的診所,小叔父的呼吸已經停止了。她仍舊抱著走回家,一路上星斗滿天。屋後一片竹林,她脫下身上的棉衣裹住小屍體,掘了一個三尺多深的土坑,埋好她摯愛的小兒子。她平靜地返回小屋中,為踢去棉被的父親蓋好被。多寶姐醒來了,問就醫的小叔父怎麼樣,祖母答道:
&ldo;死了。&rdo;
多寶姐掩面痛哭失聲,祖母走近拍拍她的肩膀說:
好好睡吧,明日晨起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悲傷和失望,只使你成為一個更可憐更無望的人。祖母說,生的難題來臨時,平靜的腦子能解答的成分,比昏亂的腦子大得多。就說&ldo;死&rdo;,不過是生命的終站,有生命者不能不到達的地方,路程的短和長,差別並不大。
&ldo;我看你小叔父的死,就同我看他的生。我不曾違反自然的律法來摧殘任何一條生命,我的內心可以平安的。&rdo;
祖母說:不理苦惱!不理人間一切的苦惱!人間一切的苦惱,不理它!苦惱,不理它!不理它!不理它!
我躺在床上淌眼淚,淚水沿著兩鬢向下流,流濕了枕頭兩大片。不理他!我問心無愧,不理他!我翻轉著身子,淚水折回鼻樑向下流,會合了左眼的淚水向下流,不理他!不理他!天啊!他不理我,我怎能不理他啊?
這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四周晦暗,黑浪滔天,水越和我同坐在一艘小舟上。一個浪頭,水越沒入海中,我大聲叫喊,但是發不出半點聲音……水越出現在遠遠的那邊,我走近去,沒有了。我掩著面孔迴轉身,他就在我面前,失神的眼睛裡流下了兩行鮮血。我不顧一切地抱住他,他變了,變成一個陌生的人……我哭著赤足踩在泥沙上,忽然聽見陳元珍&ldo;呵呵呵&rdo;的笑聲,空中飛來了一隻人頭,這人頭越近越大,是張若白的,張著那哀愁的一對眼睛。我大叫一聲,醒過來了。
我的淚還在流,心還在跳。房中,窗外風聲雨聲,夾雜著多寶姊如雷的打鼾聲。我支撐著身子下床來,赤足走到窗前,開啟了窗,引進一股動人的寒風。大榕樹在風中呼嘯,鐮刀似的月亮黑雲中,黑雲跑得好快,想必和妖魔有個約會。我看不清那寂寞的小池,面上該有多少皺紋。心中又如何寒冷,我的面孔埋在臂彎裡,啜泣著倚在窗檻旁。
次晨,太陽光照耀著視窗,我的眼睛如同被針刺,腦裡重甸甸的,四肢痠痛,全身如被火烤,知道自己已經受涼了。
祖母給我服下傷風藥,多寶姊埋怨我夜間睡覺不關窗,把傷風傳染給她時,看誰煮飯給我吃。說罷一連打了個七八個噴嚏。
我如睡如醒的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想著想著,又面孔朝裡淌眼淚。祖母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閉著眼睛翻過身,老人家要我起來吃稀飯,我舉臂護著面孔搖搖手:一塊柔軟的手帕在我臉上輕觸著,我再也忍不住,伸臂摟抱著她的身子,放聲痛哭起來。
&ldo;好了,好了,孩子,可憐的孩子。&rdo;祖母不停地輕拍著我的背。
多寶姊送來熱毛巾,祖母為我擦淨臉,我渾身無力地依靠在她的懷裡抽搐著。
&ldo;奶奶,水……水越,他……他不理我了。&rdo;
祖母扶我躺回枕頭上,執起我的一隻手,慈祥和憐憫的目光透入我的心。
&ldo;我知道的,孩子,這些時他沒來,你的神色也告訴了我。&rdo;
我閉上了眼,淚水又開始沿著鬢邊。
老人家撫摸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