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們都是好孩子(第1/2 頁)
“我自小父母雙亡,幸有祖母撫養,後來遇見心兒,有了自己的家,還成為了玄教傳人之一。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心兒死去,在她的墳墓面前,我開始思考活著的意義。”
“過去的我曾認為作為位於山頂的人,理應擁有最為宏大的存在意義,也就是天下、萬民、種族這些詞語。但後來我發現最宏大的,也就是最容易破壞的。黎民百姓?人族存續?當生命中真實的苦痛降臨的時候,這些只能是最堅硬的外殼,但那些苦難是從血肉里長出來的花,吞噬著你的身體,你睜著眼睛沉下去,看見水面上是那些你曾認為你應該守護的,但他們笑著看著你,眼睛裡空無一物,你的痛苦與他們有什麼關係呢?他們的太陽照常升起。但我的太陽,永遠都不會升起了。”
“我知道世間一直對我有一個評價,說我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說的很對,我唯一親近且相信的只有三個人,祖母死在那間院子裡,心兒死在我懷裡,而師兄親手把我送進了這裡,一關就是幾百年。先賢曾經說過君子每日三省其身,我做不到每日三省,更不是君子,但我曾無數次的向內看,終於我看清了我外表下最真實的那個自己。”
“我本質上從未愛過這個世界,我曾認為的那些對世界的善意不過是我滿足自己情緒的一種需要,是我為自己找尋的最光明也是最虛假的存在意義。我不需要愛,也不給予愛,我一直與世界保持著距離,不曾遠離是因為有那幾個人的存在,縱使我對世界無愛,但總歸還是需要他人來確認自己的存在。”
“我從未愛過任何人,我曾認為的愛不過是我自私的體現,那樣醜陋,醜陋到讓我如今每每想起便對自己生出厭惡之情。所以心兒死後我曾想過把整個世界點燃,實際上也不過是我心底深處本身便存著的願望,而這正是讓我最為厭惡到作嘔的一點。”
“所以我存在的意義便是存在本身,不是家人朋友的存在,只是自己。我曾畢生尋找存在的意義,最終卻發現讓我的存在毫無意義的便是我自己。”
“所以,我最大的敵人,也是唯一的敵人,從來都只是自己。”
連青的聲音一直平靜毫無起伏,就像他身下的那把竹椅一樣,毫無生氣。黑色和白色的背景為他的話提供了最有衝擊力的色彩。
陳半鯉怔怔看著連青。
尚且青澀的少年或許直面過死亡的恐懼,但他的思維方式仍然停留在少年的層面上。連青的故事是最冷酷的自省,最漠然的宣言,其中透著的對人生深層次的剖析和厭棄是他無法理解或感同身受的,對他的精神世界造成了難以言喻的衝擊。他坐在那裡,只覺身下的竹椅前所未有的寒冷,沁入他的身體,甚至彷彿滲入了他的識海,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或許什麼也不說?
但這件事本身就透著難以言喻的荒唐。你是為一人殺兩萬人的仙人境存在,就像你說的,你對世界無感無愛,那你為什麼要對著一個偶然闖入的後輩分析自己的精神核心?你所說的那個自己,同病相憐不可能成為你做某件事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必然是極為複雜且重大的存在。什麼能讓你這樣一個冷漠的人突然秉性大變?
就像你說的,只有可能是你本身。
陳半鯉看著連青眼角處愈發明顯的細紋,愈發沉默。
連青看著他的眼神,微微挑眉。
挑眉在這種時候代表著厭煩的情緒。他之所以厭煩,便是看到了陳半鯉眼中不加掩飾的茫然悲傷,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憐憫?
我需要你來憐憫我嗎?
你現在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身世甚至比我還要悽慘。接著他突然驚醒,心想自己怎麼會因為一個後輩的一個眼神產生情緒波動?
或許真的像那句話說的那樣?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