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好好活著(第1/2 頁)
父親是讀書人,從小沒有幹過農活兒。
我母親去世之前的幾個月就愛和我絮絮叨叨的說話。
她說我父親祖上是昆明的一個大資本家,父親曾經去德國留學,她第一次見我父親的時候,父親一身筆挺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文質彬彬,一派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樣子。
其時,母親那個時候腦子已經不大清醒了。
那個時候,這種話,怎麼能說出來呢?
不過說回來,父親身上那股勁兒確實和周圍的叔伯們不一樣。
父親是個要強的人。
一開始幹農活兒的時候,手腳都被磨破了皮。
他咬著牙一聲不吭,回家了就抹點紫藥水,第二天接著下地。
一直到手腳都磨成了厚厚的繭子,他幹起農活兒來也開始變的得心應手。
父親和母親都是能在平淡生活裡發現閃光點的人。
母親沉迷於把有限的糧食變著花樣的做成更多的飯來,而父親則開始給我上《植物學》這門課。
“若若,你看,這是迎春花和連翹花,是不是長的一模一樣?”
父親指著兩叢金黃嬌豔的花和我說。
我仔細的看了又看,這明明是同一種花,為什麼有的叫迎春,有的叫連翹呢?
父親讓我仔細觀察,再看看有什麼不同。
我看了又看,終於發現,“啊!一個花是四瓣,一個花是六瓣的!”
父親滿意的點頭,用一種欣賞又驕傲的目光看著我,“迎春花有6片花瓣,而連翹花只有4片花瓣。迎春花小枝是綠色、呈四稜狀,連翹花的小枝為淺褐色,呈圓形。”
父親摸摸我的頭,“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是完全一模一樣的,只要你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裡面的迥然不同。”
父親說,世界上沒有一片相同的葉子,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一模一樣的人。
父親帶著我採摘野花野草做成標本,我們還發現了許多的藥材,才回來處理好,賣給藥材收購站,還能換回來一些零錢。
這些零錢,除了買吃的,就是買書了。
在李家坡的日子,雖然貧苦,可一家人在一起,也是好日子。
只是我父親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父親總是咳血,母親帶著父親去醫院看病,回來就失魂落魄的。
父親臉上蒼白裡透著點潮紅,他神態還好,衝著我微笑,摸我的頭,從衣兜裡掏出一塊水果糖遞給我。
那塊糖是青蘋果味兒的,我迄今記得它的味道。
那是父親留給我的味道。
父親的離去無聲無息。
他死之前大約是迴光返照,他把正在給他熬藥的我和母親叫到床前。
“阿竹,我要走了,你以後的日子要受苦了。”
母親一瞬間就紅了眼眶,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父親又想伸手摸我的頭,可他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雙手乾枯的像是隻有皮包著骨頭一般。
他的手終究是沒有抬起來,他最後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句話,我聽不真切,好像是,“好好活著”。
父親去世後,村裡的叔伯大娘們幫忙把父親埋葬在村邊上的公墓裡。
小小一個墳頭,連個墓碑都沒有。
家裡只剩下了我和母親。
母親的半個靈魂彷彿都被抽走了,還剩下的半個,是為了我活著。
母親好像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她每天拼命的幹活兒,賺錢,然後攢起來,留給我。
沒過半年,母親也去世了。
公墓裡又多了一個小小的墳頭。
我跪在母親的墳前,抬眼就看見了旁邊的父親的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