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第1/3 頁)
謝茉迷迷糊糊中似聽見有人恨鐵不成鋼地在她耳邊絮叨,好半晌卻醒轉不過來。
整個人彷彿置身蒸籠中,熱氣烘得她渾身痠疼無力。
半昏半醒間,謝茉終於遙遙捕捉到幾個敏感字眼——“相親”、“照片”、“好青年”。
謝茉於混沌中抽出一絲無奈,答應了相親她就不會失約,正在路上呢,張姐又來催,於是她提起氣力想回一句“就去相親……不反悔……”,又無知無覺回了幾句……
耳邊驀地響起一道驚喜高亮的女聲。
朦朦朧朧,聽不真切。
眼皮重若千斤,謝茉用盡力氣才略挑開一條細縫,耀目的白刺得她眼疼,她下意識“嗯”了聲,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意識恍惚,被一團瑩潤的白光緊緊裹束著不斷下沉,不知過了多久,白光消散,大量陌生的記憶細針般猛地扎入腦海。
一片黑沉中,謝茉逐漸意識到她死去,又重生了。
現在是1971年,身體原主人是一個也叫“謝茉”的女孩子,昨天遭受曖昧物件和閨蜜雙重背叛打擊,失魂落魄在暴雨中淋了倆小時,夜裡就起了高燒,昏迷中被家人緊急送進醫院。
消化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極其消耗心神,謝茉的腦仁已疼漲難忍,只把原主的記憶粗略地疏理了一遍,就再也支撐不住,徹底遁入黑淵。
再睜開眼時,便看到站在床頭的女人。
她約莫三十來歲,穿著一件微皺的白襯衫,下面是一條規整的藏藍色長褲,一雙九成新的黑皮鞋,無不彰顯出其優渥的家境。
柳葉眉,彎月眼,面容白皙柔和,江南煙雨似的婉約秀美,不過一身氣質卻與此大相徑庭,身形姿態一派舒朗大方,一頭齊耳短髮,更顯乾脆利落。
這是“謝茉”的親媽章明月。
章明月見謝茉醒來,雙眼一亮,彎腰關切地問:“茉茉,感覺怎麼樣?”
謝茉受記憶驅使,下意識喃喃喚了聲:“媽……”話一出口,她便怔住了。
她一出生就被丟在福利院的大門口,直到八歲被奶奶領養,取名謝茉,二十多年來頭一聲“媽”叫出口,倒也沒想象中艱澀彆扭,反而在叫出口的那一瞬間,原主殘餘體內的委屈、依賴、親近等等情緒一股腦湧上來,衝紅了她的眼圈。
謝茉錯愕赧然了一霎,俄而釋然。
現在她成為“謝茉”,接管了對方的一切,記憶、情感、人生,當然也包括她的父母親朋。
不必牴觸,無需不自在,她就是謝茉。
“還難受麼?媽媽就在這。”章明月摩挲著她的肩頭,又跌聲問,“要坐起來嗎?餓不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渴。”喉嚨乾澀發癢,謝茉忍不住低低咳嗽兩聲。
章明月趕忙轉身倒了杯水,動作輕柔地扶起謝茉,邊把白色搪瓷茶缸的藍沿湊她嘴邊,邊細心叮囑:“小點心,別嗆著。”
謝茉喝完水,背墊枕頭靠在床頭,抬眼打量四周。
這是一間面積不大的單人病房,陳設極為簡單,病床臨窗陳放,床頭另一側擱置著簡易的木櫃,床前幾步遠有兩把木椅和一張四方木桌,桌上放著一把綠色鏤空的暖水瓶,和一個印有主席頭像和“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的軍綠色保溫壺,再添上剛才喝水的迎大紅喜字的茶缸,如此幾樣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物品和標語,讓謝茉終於深切體會到,她確確實實來到了五十多年前。
一切都是那樣新奇。
因牆體雪白,且外頭陽光正盛,屋裡的光線透徹明亮,曬在人身上有一種熏熏欲睡的愜意。
透過老式六格玻璃窗,謝茉微微眯眼遠瞭,穿過滿目蓬勃油潤的綠色,就是一片廣袤的天空,無隔無攔,蔚藍高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