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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起來，一飲而盡。然後碗往桌上一蹾，盯著壽亭說：&ldo;壽亭，叔看你是個明白人，我有句話對你說。這麼著，叔也別給你說些用不著的了。&rdo;他身子向後一挺，&ldo;你把價錢提起來，少用或者不用那德國料，年終大昌掙的錢裡有你二成。這可行了吧？&rdo;

壽亭驚異地搖搖頭，然後眉毛漸豎：&ldo;叔，我陳六子是個要飯的，我都餓得快死了，也沒偷過人家一個棒子；冬天腳都凍爛了，我去要飯，人家那棉鞋就曬在窗戶臺上，我也沒偷來穿。我活得就是個直立，這種吃裡扒外的事，陳六子今生不幹！&rdo;

壽亭說罷從襠裡抽出凳子放回原處，站起來走了。院中，他見王掌櫃的大兒子看他，就大聲說：&ldo;兄弟，好好念，念好書，直直立立地做人！&rdo;

王掌櫃透過簾子，看著壽亭離去。

※※※

壽亭回到周家，飯都擺好了，一家人等著他回來。大家見他面有怒氣，都多少有些害怕。柱子站起來就想走：&ldo;我和夥計們一塊兒吃去。&rdo;

壽亭吼道：&ldo;在這裡吃！&rdo;

柱子膽怯地看他一眼，坐回原處。

周掌櫃小聲說：&ldo;老王氣著你了？別和他一樣。&rdo;

采芹不怕他：&ldo;別人氣了你，別回家來撒氣！喝口酒吧。&rdo;說著碰了壽亭一下。

壽亭的怒氣減了一些，眉毛也落了下來。

周太太趕緊拿過酒：&ldo;快倒上，給柱子也倒上，你爺仨喝兩盅。&rdo;

壽亭說：&ldo;街坊鄰居地住著，沒往死裡擠你，就是留著面子，他孃的，還往我嘴裡按蒼蠅！&rdo;說罷，端起酒來一飲而盡。

柱子端起酒來不知如何是好，壽亭一看他，嚇得他一下子把酒倒進去。

采芹看著柱子笑。壽亭問：&ldo;你笑什麼？&rdo;

采芹說：&ldo;我笑什麼？我笑柱子這一輩子不容易，碰上了你。&rdo;

壽亭也笑了，夾一塊雞蛋放在柱子碗裡。

※※※

王掌櫃的內弟一挑門簾從裡屋走出來。這人三十五六歲，土分頭，臉上骨多肉少。時下雖然已到秋後，可還穿著香雲紗的褂子。這香雲紗看上去像黑油布，實際上是很薄的一種絲織布料，也叫拷紗。&ldo;這個雞巴要飯的，還他孃的挺難對付。&rdo;

王掌櫃洩氣地晃晃頭：&ldo;唉！這樣的人咱也遇不上，咱就在這裡坐著等死吧。這周村城裡大大小小十九家染坊，早晚早晚，早早晚晚都得讓他頂死。&rdo;

內弟拿過酒瓶，把酒順到壺中，先給姐夫倒上，自己也滿上一盅，衝著王掌櫃一舉，啁了下去。&ldo;嘖！&rdo;他一咧嘴，&ldo;姐夫，還是我說的那法兒靈，綁了他，看他怎麼硬。&rdo;

&ldo;老三，&rdo;王掌櫃把眼一瞪，&ldo;這勾結土匪可是犯法呀！&rdo;

王太太過來倒水，添油加醋地說：&ldo;這也比等死強。三兒說得有理。咱綁了他，嚇唬嚇唬他，讓他知道害怕就行了，咱又不傷他。僱土匪也花不了幾個錢。&rdo;

王太太梳著一個蠍子纂，個子卻挺高，顯得不甚協調。她見大兒子在門口，趕緊出來：&ldo;上西屋寫去。小孩子家，淨聽大人說話。&rdo;

大兒子不敢抬頭，端著他那套傢什朝西屋走去。

王太太放下簾子：&ldo;他爹，我看就這麼辦吧。三兒，可千萬不能傷人呀。現在周家成了大買賣，咱就是和人家打官司，也打不過人家。記下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