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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翠娥扁平的聲音吩咐道：&ldo;把桌子收拾了。&rdo;

李柔風聽出了她聲音中的麻木與生冷，卻聽不出別的什麼東西。這時方明白了她之前說的，&ldo;你我都是苟且偷生的螻蟻&rdo;是何意義，心中泛起一種異樣情緒，卻不是憐憫。

李柔風雖看不見，卻滿鼻的血腥，他低聲道：&ldo;夫人，是否需要我打些水來，清洗一下傷口？&rdo;

張翠娥拔高了聲調，冷斥道：&ldo;不必！讓你收桌子便收桌子，休得廢話！&rdo;

李柔風跪在她面前，一聲不吭。半晌，張翠娥揚起細長的雙眸，道：&ldo;你怎麼還不走？&rdo;

李柔風雙肩微微一抖，低著頭喃聲問道：&ldo;夫人要趕我走嗎？&rdo;

他新換了深藍色的奴僕之衣，露在衣外的脖頸、雙手，卻被襯得格外瑩潔。眉長過眼，斜飛入鬢，自是掩不住的風流情態，張翠娥移開雙眸，道：&ldo;馮公公在宮中受了氣，他打慡快了，事情也便過去了。&rdo;

李柔風低聲道：&ldo;可事情是因我而起……&rdo;

張翠娥輕蔑地看著他：&ldo;你未免太過自作多情。就算你是個醜陋大漢，馮公公他照樣能找到理由鞭笞我。&rdo;

李柔風向她叩了一首，爬了起來。他摸到桌子邊上，慢慢摸索著將碗盤中的殘羹冷炙都倒到一處。冷雞湯中漂浮著厚厚的一層已經凝結的油脂，他小心觸碰盛湯的陶壇邊緣，以免將殘湯潑出來。黃色的油脂沾染上他修長瑩白的手指，張翠娥忽的想起那一雙手過去觸控的都是金石之器，彈出的都是鏗鏘之聲，雙目所送俱是歸鴻，談笑間聲姿高暢，風神疏朗。額際的血滴落手背，她的心又冷硬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見有人叩響院門，呼喊道：&ldo;抱雞娘娘在嗎？&rdo;

張翠娥猝然抬首，道：&ldo;果然來了。&rdo;

李柔風問：&ldo;誰？&rdo;

&ldo;楊燈。&rdo;

第6章

李柔風數月之前在澂州遇害，在丟棄屍體的萬人坑中遇見癱子陽魃之後，便被脅迫著一路北上往建康而去。他本名李冰，是澂州一個官宦人家的幼子，&ldo;柔風&rdo;是他弱冠之年時，澂王蕭焉所賜的表字。

他自幼錦衣玉食，雖逢亂世，上頭卻有父母的眷顧、兄長的庇佑，和蕭焉的寵愛。人間疾苦為何，他不知曉，亂世求生的苟且，他更是一無所知。

直到他成為陰間人。

陰間人在陽魃面前，就是一條狗而已，甚至，比狗還不如。

李柔風在癱子陽魃心情好的時候問過他，之前遇見過幾個陰間人。癱子咧著牙齒漆黑稀爛的嘴一笑，扳著指頭數了數：&ldo;三個，你是第四個。&rdo;

&ldo;那三個都去哪兒了？&rdo;

&ldo;第一個是個女人，嘿嘿，自己受不了，不跟我走，爛死了。第二個是個漢子，下半身都沒了，還有啥用？扔了！第三個是個娃兒，嘿，還想殺我，被我剜了腸子，涮乾淨煮了吃了。&rdo;

癱子陽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一路驅使李柔風把他背到了建康。建康貴人多，李柔風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瑕不掩瑜，整個人的品相極好，一定能賣個好價錢。癱子想拿了錢，給自己捐一座七級浮屠，這樣他下輩子，就不會墮入三惡道。

癱子去建康的大慈恩寺問清了捐一座七級浮屠的價格，便帶著李柔風走街串巷去敲有錢人家的門，出價低的，他還不肯賣。癱子就這樣捂著，人沒賣出去，自己先病死了。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