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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墨聽說懷硯住在城南邊的舊衚衕裡頭,便蹙緊了眉頭,他拉著懷硯上車,然後說要陪他一塊兒收拾東西,叫懷硯今夜便搬進他家裡去。
「這不好罷?太叨擾先生了!」懷硯又一次惶恐起來,住進梁先生家裡,他怎麼也沒想過!
「叨擾什麼,我父親在南洋行商,母親在法蘭西度假,哥哥在遼北的商務局……三層的別墅就住我和傭人林媽。」梁文墨笑道:「我巴不得有個人陪我呢。」
「可是……」懷硯還在想著託辭,其實他也是有些捨不得住在一起的二毛和小兵,二毛在碼頭上給人扛活,懷硯也做過,他知道這活有多辛苦,小兵拉黃包車,養活自己倒是夠了,可他還有個病中的老孃呀,自己若不在這裡,他們倆萬一有什麼事,該怎麼辦呢?
梁文墨見懷硯猶疑,便道:「既然要拍《白朗寧之戀》,這劇本便需要與你這主演商討著來,我家住在城北,若天天跑來找你,實在不怎麼方便嘛。」
「我是沒問題的,只是捨不得一個院子裡的那兩個夥伴。」懷硯只好柔和地笑笑。
「我明白了,這事交給我,你不用擔心。」梁文墨見他重感情,更是心生讚賞。
「先生……實不想再麻煩您。」涼爽的秋夜裡,懷硯額上出了汗,實在是欠人家忒多。
「無礙,你只管演好戲。」梁文墨擺擺手,這忙他是要幫定了,待車子停到院前,衚衕裡的人們好多都已經睡下,也重新穿上衣服,從門框裡探出頭來,雖然都不太知道啥東西是電影,但都知道懷硯「成角兒」了,上了報紙,要飛黃騰達了。
二毛和小兵見懷硯換了裝束,又坐汽車回來,真心替他高興,可又知他要搬走,心裡頓時空落落的,梁文墨吩咐隨從給他們找地方安排工作,又留了些銀元給小兵娘治病,隨後便走進懷硯的屋子裡去,他看懷硯還在依依不捨地挑揀著書立上的舊書,不禁笑道:「這些你都不必帶著,我家有一整面書牆呢!夠你看幾十年,你只管拿最貴重的——」他一抬眼看到牆上的《華山凌日圖》,不禁驚喜地贊道:「好張狂的筆法,氣魄雄渾、沖剪紙面……懷硯,不想你還有這般才華!」
「多年前所做,我已是記不清了,也許久不提筆,想來再畫便生疏了。」懷硯開啟櫃子,從最裡面拿出一個包裹抱在懷中,取了幾件衣服,又四處瞧了瞧,也沒有太必要拿的東西,因而笑道:「梁先生,我們走罷。」
「等一下。」梁文墨從牆上把畫摘下來,珍惜細緻地卷好,「把這個也帶上吧,回頭我叫人裝裱起來掛在家中也是好的。哎,你手中拿的什麼?」
懷硯將衣服放下,拆開那包裹來,笑道:「是臺洮硯。」
「哎呦,這可是好東西!黃魯直『磨礱頑頓印此心,佳人詩贈意堅密』就說的洮硯嘛!」梁文墨慧眼識珠,瞧見那泓密的綠色便知是「老坑石」的「鴨頭綠」,再上手一摸,知道這硯用起來下發墨都是極好的,只是硯上的圖案簡單了些,蘆岸依依,水波翻湧,有兩個少年模樣的背影立在那裡。
梁文墨翻過背面一看,那裡淺淺刻了個「江」字,他立刻會意,「祖傳的寶貝呀,怪不得!想來江先生祖上也是非官即貴了!」
「倒也沒有。」懷硯也不知此物來歷,但這是他的東西沒錯,三年前他剛剛轉醒之時,身上什麼都沒有,懷中只這一方洮硯抱得緊緊,硯下面壓著那華山凌日圖,因而他給自己取名「懷硯」,循了硯臺後面的「江」字為姓。
梁文墨沒有再問下去,只小心地把硯還到他的手中,兩人聯袂從房間裡出來,二毛和小兵送他們到門外,依依不捨地看懷硯坐上汽車。
懷硯在後排關上車門的時候,聽到圍觀的鄰居里有人低聲說:「神氣什麼,無非跟戲子一樣,都是下九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