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我的學生(上)(第1/4 頁)
“我在那座衚衕的院子裡進進出出,留下的走馬觀花的片段裡,我沒能有幸能記住哪位大師,哪個名家想要傳達的學問的精華,或者什麼讓人茅塞頓開的提點。好在,它是一抔讓種子萌發的土壤,給了年少的我一種朦朧的,模糊的,宏觀上的整個感覺,即——”
“在藝術中,繪畫其實和詩歌、詞賦,甚至史家文章一樣,都是一種文化的傳承形式,都是文明的象徵。”
“文明的象徵!老爺子您對待藝術的態度真是高屋建瓴吶。”
老楊笑著說道。
“不,你還沒懂,這不是笑呵呵說的事情,它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
曹軒沒有跟著笑。
他看著自己的助理,用手掌點了他一下,緩緩的說道:“你不懂‘文明’這兩個字的千斤重量。”
“在我小時候那樣的特殊的年代,所謂‘文明’,對整個知識界,對整個國家來說,都有著特殊的意義。人們說那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華大陸風雨飄搖。一次次的失敗,讓人們開開始懷疑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根。”
曹軒緩緩的說道:“同樣是在那個年代,在二十世紀的第一年裡,敦煌的藏經洞在道士王圓籙清理積沙的時候,被開啟了,各種各樣的經卷、文書、刺繡和繪畫作品出世了超過了五萬冊。大部分都是唐代的卷子。”
“一千年啊,整整一千年,它被沉沙淹沒,在文明的長河中被足足掩埋了十個世紀未見天日。”
老先生感慨道:“卻在二十世紀的第一年,便重現世間。當時有日本學者信誓旦旦的說,唐代的建築在大陸早已消亡殆盡,世人想要一觀盛唐寺院的模樣,便只能去往京都,去往奈良,它們才是盛唐風華的唯一傳承者。梁思成先生為了爭口氣,在敦煌卷子裡找到了記載,然後一處處的找,最終在山西找到了佛光寺,全木製的唐代亭院,按照壁畫上的題記,修建於唐大中十一年,儲存極為完整,據今1200年了。”
“而在敦煌藏經洞現世的同一年裡,就在1899到1900年,就在北平的一家中藥鋪裡,金石學家們找到了甲骨文,你能想象麼?這是多麼大的震撼,多麼大的發現。”
說著說著。
老太爺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目睹那種宏偉的千年歷史畫卷在他面前徐徐展開時的激動,手臂有力的揮動著。
提到文化史上的世紀大發現,彷彿一個手舞足蹈的孩子。
“我們的所有學界的前輩,我們的爺爺,我們爺爺的爺爺,康雍乾三代,徐渭、文徵明,湯顯祖、黃公望——他們在過去一千年裡都不曾有幸得見敦煌的經卷,不曾見過那些唐代的軟裝絹畫與經書,而我們見到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而自東周代以來我們知道的所有人,是書上看過的所有人,一切的賢者,一切的古人,他們都沒有發現過甲骨文的奧秘。連那麼推崇古禮的孔子都不知道甲骨文,孟子也不知道,卻在那時,在戰爭的陰雲籠罩之中,在華夏文明是否應該要全面西化的大討論之中,這份瑰寶,卻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也是三千年而一洩其秘。”
曹軒輕念出聲。
“我這一輩子是很討厭提國運,至少是很討厭那種把一切都歸功什麼玄之又玄的運氣之上的那種‘國運’的說法的。”
“華夏文明能走到今天,是一代代先輩們戰鬥拋頭顱灑熱血,辛苦奮鬥、耕耘的結果,而不是什麼搖骰子,擺八卦擺出來的結果。把勝利歸功到運氣之上,是對革命先烈貢獻的褻瀆,也是對歷史的不尊重。但唯有這件事上,我願意去相信一下,冥冥之中是自有國運的。”
“它就像一根巨大的定海神針,佇立在那裡,在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