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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周作人都再清醒不過了,但道理上通曉,而在情感方式上,卻是有差異的。人們在直面同一件事物時,其經驗是如此不同,人與人的難以一致,由此可見一斑。
三味書屋,頗有些名氣,這是魯迅在文章中寫過的緣故。很奇怪,周作人寫了那麼多關於故土風情的文字,卻沒有一篇比得上其兄的。細想一下,周作人有的文章,寫得也確實美,即使是到了晚年,寫孩提時的故事,文字依然老到、精緻。但總覺得周作人是遠遠地回首,彷彿一個道人,對舊跡不過朦朧地眺望一下而已。而魯迅則相反,他燃燒在那裡,文字中是生命的光熱,可把讀者也引到其中一同燃燒。這很不簡單,周作人當然就做不到這一點了。
魯迅進三味書屋學習,是1892年。此前,他隨親屬周玉田讀過《鑒略》,看過《毛詩鳥獸草木蟲魚疏》和《花鏡》等書籍,並抄過《鑑湖竹枝詞》一百首。入私塾前,魯迅曾隨從過兩位遠房叔祖讀書,開蒙並不算晚。周作人正式上學比哥哥要遲幾年,去的也是三味書屋。關於此事,兄弟二人的回憶,我以為很是有趣。魯迅不愧是小說家,幾筆之中,師生的形態便躍然紙上;周作人要細得多,注重的是敘述,而不是形象的描述。雖然教書的先生水平有限,但所學的內容和管教之嚴,無論如何對日後兩人的成長,均影響不小。
私塾所學的,是儒學的基本知識。但那些過於成人化的知識表示式,對孩子來說,是滑稽可笑的。錢理群先生研究周氏兄弟早期學習時,這樣描述道:
讀書,自然是讀經開始,由此,周作人開始接觸到了中國的正統文化。周作人讀的第一本經書是&ldo;上中&rdo;,即《中庸》的上半本,而中國正統文化中對周作人影響最深的正是中庸之道,這是很有意思的。據周作人說,到13歲那年(即1898年底),他就讀完了《論語》、《孟子》、《詩經》、《易經》及《書經》的一部分,但&ldo;我總不會寫,也看不懂書,至於禮教的精義尤其茫然&rdo;。魯迅也有過類似的說法:&ldo;孔孟的書我讀得最早,最熟,然而倒似乎和我很不相干。&rdo;這些對於我們瞭解周氏兄弟思想的發展自然有很大的意義,但對此也不能作過分機械的理解。事實上,以儒學為中心的封建正統文化的影響,是這一代人無論怎樣也無法擺脫的。[8]
三味書屋的教育十分刻板,老師對學生的要求也嚴格。《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已把早期教育中的苦樂寫盡,形象已極。《知堂回想錄》亦有較清晰的介紹。周氏兄弟對中國舊式教育的態度,我們在此可見其一斑。在兩人的記憶裡,似乎均對課外學習以及民間文化表現出強烈的興趣。也許,正是那些非正統的、瀰漫著鄉間民俗與自然之力的世界,才更可喚起少年的快愉吧。魯迅周作人後來對兒童文學的大力提倡,對野史與民俗的鐘愛,或許是早期經驗的流露?且看魯迅對自由學習的情形是怎樣的依戀:
先生讀書入神的時候,於我們是很相宜的。有幾個便用紙糊的灰甲套在指甲上做戲。我是畫畫兒,用一種叫作&ldo;荊川紙&rdo;的,蒙在小說的繡像上一個個描下來,畫的畫也多起來;書沒有讀成,畫的成績卻不少了,最成片斷的是《蕩寇志》和《西遊記》的繡像,都有一大本。[9]
這是少年對枯燥的私塾學習的天然的反抗。他們先後遇到幾位老師,唯三味書屋的壽先生,尚留下較好印象。但舊私塾的管教方式,確乎有悖少兒的身心健康,那無想像力、無色彩的灌輸方式,對兒童的壓力,是顯而易見的。魯迅後來創作的第一篇小說《懷舊》,譏諷教師的行徑,和早年對僵硬的教育制度的反抗,是很有關聯的。
那時,除了正軌的私塾學習外,兄弟二人差不多把精力全部用到了雜覽和童話遊戲類的活動中。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