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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與方餘雪的室友駱奚打招呼。
駱奚是上海人, 長得好看, 性格好, 又很時髦。她們宿舍四人裡,數她最有人緣。新入學也不過三個月,就已經有兩個同級的男生向她示好了。
她們四人落了座,又有幾個方才在打籃球的男生抱著球熱烘烘地走進來, 在後排落座。
大家正聊著接下來跨年的安排。有人提出去近郊滑雪。
滑雪 —— 方餘雪是南方的孩子, 來北城前沒有見過雪, 更別提滑雪了。
又聽他們說起, 住宿要多少錢,租裝備要多少錢,云云。心中很好奇,但更多的是有些憂慮。她是拿貧困助學金的學生,並沒有餘錢進行這樣的消費。
正聊著, 門再開啟, 便是梁老師到了。
這是梁傾讀博的第三年。她同時也兼任了法學院大一本科一班的班主任和家庭法助教。這是她帶的第一個班級, 自然用心。
至於班級讀書會, 本只是個自願參與的活動, 但因她選的書籍都易讀,討論的自由度也極高,有點蘇格拉底式教學的意思,三個月下來,倒是極少有人缺席,有時候還有外班的同學來旁聽。
今天他們討論的是《批評官員的尺度》。
讀書會後大家各自散去,駱奚拉著方餘雪留下來等梁傾。她是班長,要找梁傾討論年末聚餐的事情。
還有幾個平素就很粘梁傾的女孩子,也圍著梁傾嘰嘰喳喳的。一會兒問梁傾週末去哪裡玩,一會兒又說,梁老師你的耳環好好看,在哪兒買的,更好事的就問,「師公今天是不是也來接你呀。」
梁傾每每聽這個稱呼,就覺得好笑極了。其實周嶺泉不過在開學的聚餐上露過一次面。
梁傾今天穿淺駝色粗針毛衣,黑色針織半裙和黑色雪地靴,也是學生氣十足。
等那幾個話多的女孩子走了,駱奚才走上去與她商量正事兒。
駱奚向來討人喜歡,梁傾誇她做事靠譜,自己省了好多力氣,又關切她近來學習生活近況。
商量畢,駱奚與高中同學有約,也要先走。倒是方餘雪留了下來。
梁傾知道她家庭條件不算好,是江城臨省的少數民族貧困山區考出來的孩子。
「餘雪,有什麼事兒找我麼?」
方餘雪搖搖頭。但分明是有事要說的樣子,
梁傾也不急,問:「能請你幫我拿教案嗎?我們一道往外頭吧?外面下雪了呢。」
方餘雪訥訥點頭,極鄭重地捧著教案。
走廊走幾步就是一扇大窗,外頭雪下得大了,已是個銀裝初成的世界,而走廊裡卻是格外溫暖的。
她看得痴痴的。
校園裡很靜,也很潔淨。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是嶄新的。
而她背後的那個舊世界 —— 那是要自縣城轉大巴,再請鄉親捎帶十里路才能到的家鄉。
那裡的冬天是灰色的,手和腳都會凍得紅紅腫腫,柴火爐灶把牆燻得發黑,火燎得人眼睛疼,她蹲在爐灶邊的板凳上做試卷,而阿媽在冰冷的石池子裡盥洗靛藍色的圍裙,阿爹蹲在滴水成冰的屋簷下抽旱菸,他們都不識字,只去過一次省會,那還是阿弟生病的時候;那裡,春天有割不完的早稻,夏天有四腳獸藏進人的被窩裡;那裡,每年過年,阿爹阿媽會帶著阿弟去鎮上買一套新衣,而她穿的都是城市裡的親戚不要的衣服;後來,縣裡來的老師苦口婆心勸阿爹阿媽讓她繼續上學,高中時她住校,有了一點點獎學金,每個月只回一次家,學校裡的食堂她揀便宜的菜吃,食堂阿姨知道她是狀元苗子,每次都給她偷偷打一勺免費的肉菜,她把錢省下來,買練習題集。
那是她的舊世界。
而如今她像還坐在往省城去的大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