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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黑色的、凝膠狀的憂鬱情緒在胸中擴大,蟬清楚地感覺到它即將攻佔自己的腦袋。
一種輿恐怖、不安、羞恥或憤怒都不同的黑暗情緒充塞蟬的體內,既潮溼又黏膩,同時又讓人感覺乾涸。
這是--蟬恍惚地想,這種感覺是什麼?
他懷著一種在沼澤中喘息的心情,努力動腦。他對這股前所未有的憂鬱感到困惑、恐懼,一種像是對自我的失望或灰心、幻滅的感情侵襲自己,分不清是沮喪還是恍惚。
難道--下一秒,他唐突地發現:難不成是我內心的罪惡感決堤而出了?罪惡感?怎麼可能?!
這一刻,無數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那是呢喃、是尖叫,是怒吼,也是哀求,數量驚人的臉孔同時浮現腦海,是密密麻麻的人臉以及從他們口中發出的各種聲音。數量龐大的人臉和聲音,讓蟬幾乎暈厥過去,彷佛洪水一下子湧進眼睛和耳朵似的。
過了一會兒,蟬才發現那是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們和他們吐出的話語。詛咒輿憎恨的合唱,加劇了黑色憂鬱的侵略工程。
蟬咬緊牙關忍耐著。
這才不是罪惡感,無聊。他咒罵道,狀況沒有改善。
「是巖西的緣故吧。」聲音響起,聽起來像是發自鯨的口中,但蟬確信絕非如此。
「巖西不在了,你頭頂上的蓋子也消失了吧?」那個聲音繼續說道。「至今為止,你能毫無顧忌地殺人,是因為有巖西在吧?現在巖西死了,你只能被氾濫的憂鬱淹沒、窒息吧?」
後面這番話明顯不是鯨說的,那些話像鐘聲般在迴盪蟬腦中。跟巖西才沒關係--蟬咬牙切齒地從齒縫間擠出回應。跟巖西沒關係!我在遇到他之前,不就已經在殺人了嗎?巖西只負責接電話跟安排行事曆罷了,哪有什麼擋住罪惡感的防波堤之類的作用。
鯨依然注視著蟬。
我跟巖西沒有關係,就算巖西不在了,對我也沒有影響。「我早在遇到他之前,就存在這世上了不是嗎?」蟬再一次這麼告訴自己,然而下一刻,他卻驚愕不已。
眼前一片漆黑。就像撞到一團黑色塊狀物一般。回過神來,蟬發現自己跪倒在地。他知道血氣正從臉上流失,突如其來的絕望感讓他茫然失顧。「我想不起遇到巖西以前的事。」蟬發現了這個事實,膝蓋頹軟下去。騙人的吧?他呢喃道。然而話不成聲,只發出近似雜音的呼吸聲。
力氣從身上流失,原本跪立著的蟬完全癱坐下去。
肌肉使不上力,腳也失去了知覺,即便如此,仰著脖子的蟬還是沒有從鯨身上移開視線。他無法移開。俯視自己的鯨沒做出任何特別的動作,既不毆打,也沒踢踹、綁住蟬的身體,或是取出手槍。只是以那雙空洞的眼睛目不轉睛地俯視著蟬。然後,等待。
蟬注意到了。這個巨人在等我自殺。
每個人都想死。
這句話壓上了蟬的心頭。開什麼玩笑!他發現右手不知不覺間伸到面前,身體使不上力,只有右手有感覺。而手正握住刀子,刀尖朝著自己,預備著。
咦?
簡直就像要刺死自己一樣,蟬慌了。儘管慌張,身體卻不聽使喚。每個人都想死。這句話再一次在耳畔響起,這次蟬回答了:「嗯,沒錯。」我一直想死啊--他說。正好,我早就想除掉從內臟擴散到胸口、腦袋、身體各處的黑色憂鬱啊--他知道了。
蟬注視著鯨的眼睛,抬起右手,他再次跪起身子,挺出腹部。我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了。
分不清是太陽還是路燈,有光線微微地從杉葉間灑落,那是一種淡淡的、朦朧的光線。
在有如長槍伸展的杉樹林死去也不壞--蟬想。可能是有風吹來,杉樹彎曲的樹身重重地搖晃,那聲響彷佛在催促著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