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筆(四)妄魔(第1/5 頁)
上官婉兒秀眉輕蹙。
她靠在椅背上,淡然道:“大人要聊什麼?”
“莫怪我多嘴多問幾句,”武大人振了振衣袖,坐在書桌對面,“當年你離開長安時,似乎只是個孩童。
剛去雲中時,日子苦嗎?”
這般明顯的套路,還不如拿點酒喝到微醺再套話。
上官婉兒輕輕一嘆,身子靠在木椅上,看著面前這位油膩膩的中年男人,目中劃過少許回憶之色。
少頃,她輕聲道:
“雲中是關外之地,那裡時不時風沙遍地,盜寇雲聚。
不過有幾位家中友人照拂,家人也並未吃多少苦楚,故心底並未有多少怨恨。”
“是嗎?”
武大人笑道:“姑娘這書法從何處學來?我剛才找幾位老先生品鑑過,竟與你祖父的筆風全然不同。”
上官婉兒淡然道:
“書法之道,上通自然之性,下取萬物之象,本就為自心之展。
我與祖父是兩個人,為何我要與祖父的筆風相近?”
“看看,都看看,”武大人看向一旁侍衛們,指著上官婉兒笑道,“這就叫專業。”
上官婉兒差些笑出聲。
“說笑歸說笑,”武大人清清嗓子,神情逐漸嚴肅,“婉兒姑娘可否詳盡告知,你去關外之後一直到今天,是如何過來的?
本官也是好意想幫你甄別甄別,有些話在陛下面前能說,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上官婉兒笑道:“大人現在想起要查我的底了嗎?”
“也可以這麼說,”武大人緩緩嘆了口氣,“莫怪本官婆媽,本官必須對姑娘有詳盡的瞭解。
不然真要出什麼事,本官這腦袋掉了無所謂,讓陛下不開心那就是天大的罪過了。
姑娘也可不說,本官只能冒死去陛下面前覲見,說姑娘來長安城居心叵測,本官一時失察。”
上官婉兒一時竟有些無言以對。
“為打消大人的疑慮,我會將童年至今經歷詳細告知。”
“那就,多謝上官姑娘。”
武大人眯眼含笑,招呼一聲:“去給本官拿些瓜果過來。”
一幅開始茶樓聽書的做派。
上官婉兒靜靜坐了一陣,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緩聲道:
“初離長安時,我與母親一同坐在囚車中,被大批兵衛押送著,與族人們一起朝著關外行進。
那時我尚且年幼,什麼都不懂,只是頗為懼怕、無比懼怕。”
……
那年,不過六七歲的上官婉兒離了長安。
以機關術聞名的長安城,城內遍佈著奚車、花船,可憑機關之能懸浮於空中。
但出了長安城後,依然是破舊的老馬拉車。
囚車搖搖晃晃、路途有些顛簸,炎炎烈日將路邊的花草曬的病怏蔫瘦,也將押送這些囚車的侍衛們烤得不斷小聲抱怨。
那個女童縮在母親懷中,似是昏睡卻又略微睜著眼,有些無神地看著沿途風景。
“婉兒,喝些水吧。”
面容滿是憔悴的母親柔聲問著,將行軍水囊遞到了女童嘴邊。
上官家雖遭了難,但此前也是宰相門庭,這些官差也不敢怠慢。
更何況還有人暗中打過了招呼,讓官兵們莫要為難上官家家眷,水與食自不會缺了,三急也可在路邊停頓。
女童似乎忘記了該如何回應,被水滋潤了乾裂的嘴唇時,身體輕顫了下。
上官婉兒記得,那一路她都是這般,迷迷濛濛、不知所措。
母親的嘆息和親屬叔伯時不時的哭嚎聲,讓她這個灰暗的夢境更顯得沉悶。
是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