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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懷著幾分譏誚的心情思索起自己安身立命的人生哲學來了,因為在他經歷的多事之秋裡,他的人生哲學對他沒起多大的作用。他不禁懷疑起思想對一個人在其人生道路的關鍵時刻是否真會有什麼幫助。在他看來,他倒是完全為一種異己的然而又存在於自己體內的力量所左右,這種力量猶如把保羅和弗蘭茜斯卡步步推向罪惡深淵的巨大的地獄陰風那樣催逼著自己。他考慮他所需要做的事情,以及何時採取行動,但在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本能和情感的控制之中,他顯得無能為力,一籌莫展。他做起事來就像是部機器,在他所處的環境和他的人格這兩股力量的驅使下運轉一般。他的理智卻像個人在一旁冷眼旁觀,而無力參與其間,就像伊壁鳩魯所描述的諸神那樣,在九天之上坐視人們的所作所為,卻無力改變事態的發展,連一點點都改變不了。
第七十九章
菲利普於開學前兩三天趕回倫敦,以便為自己找個棲身之所。他在威斯敏斯特大橋路以遠一帶走街穿巷,四處尋覓,但這一帶的房子骯髒極了,看了叫人噁心。最後,他終於在肯寧頓區找到了一幢房子。該地區瀰漫著一種幽靜、古樸的氣氛,使人回想起當年薩克雷所瞭解的泰晤士河彼岸的倫敦的情景來。眼下肯寧頓大街兩旁的梧桐樹工紛紛抽出新葉。想當年紐科姆一家乘坐的四輪四座馬車肯定是經過這兒鱗鱗駛往倫敦西區的。菲利普看中的那條街上的房子都是一色的兩層樓房,窗戶上大都張貼著供出租字樣的告示。他走到一幢告示上註明房間無傢俱配備的房子跟前,舉手叩了叩門。一位面孔闆闆的、不苟言笑的婦人應聲出來開門,並帶菲利普去看了看四個小房間,其中一個房間裡有爐灶和洗滌槽。房租每週九個先令。菲利普並不需要這麼多房間,但鑑於房租低廉,他希望同那位女人當場拍板。他問她是否可以為他打掃房間和燒頓早飯,但她回答說她不做這兩件事就已經夠忙的了。菲利普聽了此話反而覺得挺高興,因為她這是在暗示他,她除了收他的房租以外,不想同他有什麼瓜葛。她接著又告訴菲利普說,如果他到街頭拐角處那爿食品店……同時又是郵政所……去打聽一下,說不定可以找到個願意來〃照料〃他的女人。
菲利普的傢俱不多,還是他幾次搬遷時逐步集攏來的。一張安樂椅是他在巴黎買的;一張桌子,三兩幅畫,還有一條小小的波斯地毯,這些東西都是克朗肖送給他的。他大伯給了他一張摺疊床。因為現在他大伯不再在八月份出租房子了,所以用不著摺疊床了。此外,他花了十先令買了幾樣必不可少的傢俱用品。他還花了十先令買了一種金黃色的糊牆紙,把那個他打算闢為起居室的房間裱糊起來。牆上掛著勞森送給他的一幅描繪大奧古斯丁街的素描畫,以及安格爾的《女奴》和馬奈的名畫《奧蘭畢亞》。他當年在巴黎時,每當刮鬍子,他都對著這兩張畫沉思。為使自己不忘記一度涉足藝壇的經歷,菲利普還掛起了他給那位年輕的西班牙人米格爾·阿胡里亞畫的木炭肖像畫……這是他的最佳畫作,畫面上挺立著一位赤身裸體的青年男子,雙拳緊握,十個腳趾以一種奇特的力量緊緊摳著地板,臉上透出一股剛毅的神氣,使人看後經久難忘。雖說隔了這麼長時間,菲利普對這幅傑作的不足之處還是一目瞭然的,但是由這幅畫勾起的種種聯想使得自己原諒了這些暇疵。他心中納悶,不知米格爾怎麼樣了。本無藝術天賦的人卻偏要去敲藝術之宮的大門,世上沒有比這種事兒更可怕的了。說不定,他因為不堪忍受餐風宿露、飢餓和疾病的折磨,最後病死在醫院裡;或者絕望之餘,最後葬身於汙濁的塞納河;也許因為南方人所特有的不堅定性,他自動急流勇退,而現在興許作為馬德里一辦公室的職員,正把他的雄才大略傾注於角逐政治或者鬥牛場中。
菲利普邀請勞森和海沃德前來參觀他喬遷的新居。他們倆踐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