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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目睹了家裡的貧困。要是我們的錢再多一點的話,也許爸爸就會給奶奶立個牌坊來紀念她的一生,也許他還會找個法師為奶奶物色個下葬的風水寶地,再或許他會僱上一頂轎子來運送家裡的女眷去墓地送葬。可是現在的情況,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媽媽背著我上了路,嬸嬸也背著美月。我們一家人組成的清貧的送葬隊伍一路走到了離家不遠處,依舊是我們家租用土地的地界。爸爸和叔叔接連磕了三個響頭,媽媽撲倒在土堆前請求得到寬恕。我們則在一旁燒著紙錢,面對前來弔唁的人我們能拿出來的也只有糖果。
儘管奶奶不識女書,但她卻有本用女書撰寫的三朝書,合著其他的一些私人財物,奶奶的義姐妹一起拿來,在她墳前燒給她了。她們邊燒邊吟唱著:「到了下面,記得去找其他的姐妹啊,你們三個在一起不會寂寞的。不要忘了我們啊,我們雖生死相隔,但心心相繫啊。我們的情意,天地共存。」三妹卻沒人說上半句哀悼的話語,即使大哥也沒有。因為三妹沒有任何祭文,媽媽、嬸嬸和大姐分別用女書寫了些東西給祖宗來引見三妹。男人們走後,我們把它們燒了。
儘管奶奶去世後的三年守孝期才剛剛開始,但我們的日子還是一天天地過著。對於我而言,裹腳最痛苦的歲月已經過去。媽媽也不再如此頻繁地打罵我,而我肉體上的疼痛也已經減輕。最快活的時光便是坐在那裡,讓腳丫子長成新的形狀。清早我和美月在大姐的監督下學做針線活;早上的晚些時候,媽媽教我們如何紡紗;到了下午我們又開始編織;傍晚的光陰花在學習女書上,嬸嬸耐心而又風趣地教授我們簡單的詞彙。
大姐不再需要監管三妹,也開始恢復學做女工。村裡的高媒婆最近跑得很勤,開始為大哥、大姐的婚事張羅開了。高媒婆從自己本家村裡給大哥找了個和我們家境相當的姑娘。高媒婆常常往返於兩個村子,所以經常給人家傳遞女書的信件。而嬸嬸原本也是高家村人,這樣一來,她可以經常和家人聯絡了。這些日子嬸嬸總是笑呵呵的,每個人都可以從她臉上看出喜悅。
大姐,是公認的美麗嫻靜,大凡見過她的人都這麼說,她要嫁到遙遠的葛覃村去了,那戶人家比我們家的境況要好些。我們感到難過的是以後不能常常看到大姐了,不過所幸離她正式出嫁還有六年,而她永遠離開我們還要再過三年。因為在我們村莊,一般是遵從未有身孕前不入夫家的習俗。
高媒婆和王媒婆截然不同。用一個詞來形容她,那便是粗俗。王媒婆穿的是絲織的衣物,說起話來甚是油滑;高媒婆穿的是粗布大衣,說起話來也粗聲大氣,像村狗吠叫般。她總是穿梭於各戶人家,進門往長凳上一坐,吆喝著要檢視村裡姑娘的腳。當然大姐和美月是必不可少地要把腳給她看的。雖說我的婚事已經託付給了王媒婆,但媽媽還是讓我把腳給高媒婆看看。而高媒婆看了之後說的儘是些汙言穢語!不是說,「這姑娘腳底心的摺痕很深。以後她的男人有福了!」就是,「你看她腳跟的弧線,她這個腳啊長得像是個奶子,男人一定愛不釋手,忍不住要操了。那個有福氣的男人肯定要成天想著行房啦!」那個時候我並不真的懂高媒婆的話,儘管我們三個女孩子都在場,但這些話當時卻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閱歷和知識。後來懂了以後,我為她竟然在媽媽和嬸嬸面前說這些話而感到羞恥。
那年的農曆四月初八是鬥牛節,大姐的義姐妹也都來了我們家。這五個女孩已經顯示了她們將來打理家務的能力,她們把當初家人提供的用來結成義姐妹關係的大米租了出去,收了些租金,來供歡度節日期間的花費。此外每個女孩都從家裡帶來了一道菜:有米麵湯、甜菜醃蛋、辣醬豬蹄、醃蠶豆、甜米糕。還有很多菜是五個女孩共同烹製的,她們一起擀麵團,蒸熟了後,蘸上豆醬、檸檬汁和辣椒油的混合調料。她們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