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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廣陵抿了一口酒，說：&ldo;我還記得小學課 本第一課，《職業》：&l;貓捕鼠，犬守門，人無職業， 不如貓犬。&r;第六課《整潔》：&l;屠羲時曰：凡盥 面，必以巾遮護衣領，卷束兩袖，勿令沾濕；櫛發 必使光整，勿令散亂。&r;&rdo;

芳子小姐感嘆道廣多好的課文，不愧是知 書識禮的文明古國。&rdo;

&ldo;我們就是吃了太知書識禮的虧。&rdo;趙廣陵 冷冷地說，&ldo;不過我們也有這樣的課文《禦侮》： &l;鳩乘鵲出，佔居巢中，鵲歸不得入，招其群至， 共逐鳩去。&r;&rdo;

三人都不說話了。良久秋吉夫三才說我 也不明白，我上大學時參加日本共產黨，反對軍 國主義，還蹲過監獄。但到了日本軍隊後，戰爭 這部冷酷的機器就把我的獨立判斷、人文思想 壓榨乾了。是戰友們的鮮血、死亡讓我喪失了 理智的吧？都說戰爭是一部吞噬人性的機器， 當這部機器運轉起來時，所有的零部件都會跟 著轉動起來啊！而且還越轉越瘋狂，你想要停 止它或者逃離它，都不可能了卩戰爭的發動者 們總有至高無上的理由來鼓動你，鞭策你，一句 &l;為國家民族而戰&r;的口號，就讓你失去了所有 的獨立判斷。在那個年代，反戰幾乎是不可想 象的，因為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有責任感的人， 你要服從自己的國家，服從自己心裡的善和責 任。可是你怎麼知道這種善在戰爭這部機器的 運轉中，會成為一個巨大的惡？你肯定還認為 它很正義、很光榮哩。趙先生，你們總說我們是 軍國主義分子，其實在戰場上哪來那麼多主義， 話往大處說是為自己的國家民族，往中處說是 為軍人的榮譽，往小處說，就是為了讓自己能活 下去。而在戰場上要活下去，就得去殺死對方。 炮火連天中，人人都是殺人犯。我們這些普通 計程車兵，肩上扛著殺人的槍，已經夠沉重的了， 哪還扛得動那麼多主義。&rdo;

趙廣陵有了惻隱之心。怎麼兩國計程車兵命 運都差不多？但他又有些拿捏不準秋吉夫三所 說的和所做的究竟有多大差距。他喝醉了還是 自己醉了？不過今天秋吉的態度還是讓他看到 了某種交流的可能。

&ldo;秋吉，我很高興你如此反思那場戰爭，這 才像東京帝國大學出來的嘛。&rdo;趙廣陵又給他倒 了一杯酒，&ldo;有件事情我一直想拜託你。&rdo;

&ldo;趙先生，請講。不要說一件，一百件我都 願意效勞。&rdo;

&ldo;秋吉，&l;二戰&r;結束都五十年了，我們作為 倖存者，總應該反思點什麼，讓後人不再重蹈我 們的悲劇。過去我的條件……不成熟，在這方 面沒有做什麼工作。你們的回訪提醒了我。&rdo;趙 廣陵字斟句酌地說，自己先喝下一 口酒，&ldo;你寫 自己的聯隊戰史，我不反對；我也想寫我們第八 軍攻克松山的戰史。自從你上次來龍陵後，我 已經做了兩年多的準備了。但我們這邊很多史 料不全，也許有些還不便於公開。我很羨慕你， 可以到臺灣去査相關的史料……&rdo;

&ldo;啊，是這個啊，趙先生，我可以毫無保留地 給你影印對你有用的資料。臺灣有兩本書非常 有價值，《第八軍松山圍攻戰史》和《滇西作戰 實錄》，我回去就給你寄來。&rdo;秋吉現在就像無私 提供火力支援的老戰友。他還對芳子小姐說： &ldo;如果同一個戰場，由敵對兩方陣營的倖存士兵 從不同的角度來寫，那會怎麼樣呢？&rdo;

&ldo;會成為最真實的戰爭人類學典範。&rdo;芳子 小姐也激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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