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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車上的年輕人們慷慨激昂地唱著 革命的歌兒。&ldo;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 情。&rdo;劉蒼璧想起趙岑曾經給他吟誦過的這句古 詩,想起他們&ldo;聯大三劍客&rdo;離開軍校時,在成都 的一家小酒館喝的道別酒,想起他們對未來人 生是向左轉還是向右行的爭論,他和趙岑一方, 廖志弘一方,軍旅詩人說我對你們這些左啊右 的不感興趣,我只想殺日本鬼子。等我們打敗 了日本人,我回去念書,寫詩,同樣不管左右,我 本一書生。劉蒼璧堅持說,無論打日本人還是 建設國家,都是要講主義的。趙岑那時就像劉 蒼璧的應聲筒,說主義是要分左右的,不管現在 還是將來,都要作出選擇。劉蒼璧還想起他們 在聯大念書時,有一天趙岑塞給他20元錢,說 學長,這一陣日本飛機炸得兇,不要去掙那份玩 命錢了。
陝北高原的天空越來越晴朗了,黃色的大 地波浪起伏,像黃河之水天上來,也像黃色的人 群前赴後繼。劉蒼璧悄悄抹了把眼淚,為趙岑。
&ldo;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想:趙岑這個龜兒子 臨陣脫逃,比人家逃婚跑得還快。為啥子?你 今晚就看在老同學、老戰友的分上,老老實實地 告訴我吧。這不是審訊。你放心,&l;文革&r;都結 束了,不會再搞運動整人。你想到啥就說 啥吧。&rdo;
天都快亮了,兩個老兵都還沒有睡意,周榮 嘴裡雖說不是審訊,但他就像個一心要從對方 口裡挖出一切秘密的審訊者。其實很多時候趙 廣陵不用周榮問就自己竹筒裡倒豆子般&ldo;稀里 嘩啦&rdo;地傾訴出來了。在過往歷史的許多細節 上,兩人還互相更正。不,不是七十六師三〇四 團,是六十七師三〇四團。對對,這話我說過, 但不是在你說的那個場合說的。你記錯了,這 個事不是我乾的,是廖志弘乾的。哎呀,這事我 想不起來了,當初是咋個回事?有歷史滄桑的 人,逆流而上時,也會發現兩岸風光無限,激流 險灘已如腳下泥丸,狂風驟雨已成談笑資本。 還有什麼可怕的呢?這麼一把歲數的人了,共 產黨、國民黨的監牢都坐過了,什麼風浪都經歷 過了,就當這是一次歷盡劫波兄弟在的憶舊吧。 而回憶,不過是為了戰勝時間,拒絕遺忘。他們 已經被迫遺忘得太多太多。
&ldo;你還記得李曠田李老師吧?&rdo;趙廣陵忽然 岔開話題問。
&ldo;記得。&l;文革&r;前省文聯的主席,大作 家嘛。&rdo;
&ldo;他還是我們聯大文法學院的老師呢。只 是他來的那一年,我們剛好去上軍校了。&rdo;
&ldo;哦,在聯大時,我對他沒有印象。&rdo;
&ldo;他就是從延安回聯大教書的。&rdo;
&ldo;噢,老延安了嘛。&rdo;
&ldo;&l;文革&r;鬧得最兇那陣,也關在這裡。那 麼好一個作家,沒有熬過那個坎,自殺了。&rdo;
&ldo;這事我知道,前不久去省裡開會還說要給 他平反昭雪。可惜了一個好同志。&rdo;
&ldo;我們是獄友,一起蹲黑牢。為了幫他出來 曬曬太陽,我教會了他一些木匠手藝。沒想到 啊,有一天我們去山下買木工的材料,釘子啊松 香啊土漆什麼的,他忽然跑到江邊,站在一塊巖 石上,回頭望了我一眼,好像說了句什麼,我還 沒有反應過來,他就跳下去了。&rdo;
兩人都沉默良久。周榮才問:&ldo;那一陣,他 們批鬥他很兇嗎?&rdo;
&ldo;豈止是批鬥,隔三差五地拉我們去陪法 場。你的神經就是鋼筋做的,也會崩斷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