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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廣陵聲音不高不低、但威嚴十足地說: &ldo;滾出去。老子沒你這個兒子廣 葉保國走了後,舒淑文一把老淚一把辛酸 地開始數落犟老頭趙廣陵。你兒子來認你,你 得給人家一個臺階嘛。人家現在當了大領導, 出息大了,開會做報告上千人聽,難道你還要人 家像小時候那樣跪著說話?你也不看看你兒子 頭上也有白頭髮了嗎?
&ldo;嘩啦!&rdo;趙廣陵推翻了麻將桌上的牌,起身 進自己的屋子裡去了。
這事過了幾天後,舒淑文說她外孫生病住 院了,她要去女兒家照應幾天,還帶走了保姆許 妹。這有點像某種刻意的迴避,讓一對鰥寡孤 獨的老頭老太相互去面對漫長的時光。舒淑雅 什麼家務事都不會做,趙廣陵還得撐著病歪歪 的身子為她做飯。舒淑雅說我們叫外賣吧,或 者到外面去吃。趙廣陵說,有鍋有灶的不弄,哪 還像個家?
&ldo;你想有個家嗎?&rdo;舒淑雅忽然問。
趙廣陵一愣,說:&ldo;我有家。在松山。&rdo;他的 心跳忽然加快了,他看到舒淑雅有些迷濛的眼 光,浸泡著蒼老的愛憐,從眼角漁網一般的皺紋 中流淌出來,讓人心碎。他轉身進了廚房。
那個晚上他們吃得很簡單,一個西紅柿炒 雞蛋,蒸了一小盤火腿,一碗魚湯,兩個鹹菜。 但舒淑雅卻拿出一瓶紅酒來,滿滿倒上一大杯, 趙廣陵不喝,靜靜地望著餐桌對面的女人,聽她 在酒精的作用下一瀉千里的傾訴。女人如果主 動要喝酒,一般是一個故事的開始。
三十歲以前,我還認為我的家應該在中國。 舒淑雅說。剛到曼谷時,人生地不熟的,父親的 生意也很難,那時天天都在後悔,為什麼要跑出 來?如果從國內傳來的訊息好一點,也許我們 早就回來了。到了國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 爹沒孃的孩子是夠可憐的,但沒有了自己的國 家,就不僅僅是可憐了,是可悲。父親的頭髮很 早就白了,詩也不寫了。帶出去的十二根金條, 第一次做生意就給人騙去了八根,急得他幾乎 要上吊。我只好去華僑學校教書,第一天站在 講臺上時,想起的是舞臺下的觀眾,海潮一般的 掌聲,後臺堆放不下的鮮花,看都不願多看一眼 的請柬,而現在面對的是一群呆呵呵的小娃娃! 那堂課我是含著眼淚講下來的啊!校長還把我 訓誡了一通。說我在課堂上內心沒有激情,臉 上沒有表情。天啊,激情!天啊,表情!我那時 才想起你的話:沒有自己的國家,何以演話劇。 後來是一個姓劉的先生帶著父親做海產品生 意,生活才慢慢安定下來。但人家的幫助是有 代價的,劉先生的妻子也在國內沒有出去,就跟 父親商量說,能否讓我嫁給他。我怎麼能嫁一 個跟自己父親一般大的人!父親就跟劉先生分 手了,自己重新打拼。那些年,真是難啊……
&ldo;我記得有一年你父親找人帶回過一封信, 還說要把舒淑文接出去。&rdo;
&ldo;還不是因為國內傳來的訊息太恐怖。那 時華人圈子裡都是些國民黨政府裡跑出來的政 府官員、戰敗軍官、破產商人,他們鑽在一起哪 裡會有共產黨的好話。後來,得知你和我妹妹 結婚了,父親還對我說,這個趙迅看來註定是我 們舒家的人。閨女,你就另攀高枝吧。&rdo;
&ldo;我不明白,你在那邊,怎麼就沒有找到一 個合適的人?憑你的條件……&rdo;
&ldo;都是一群喪家之犬,成天只會抱怨哀嘆。 當初在國內,養尊處優慣了,現在成了別人國家 裡的二等公民,還端著架子下不來。每一個人 都像活在雲端裡,飄飄晃晃的,一陣風來,就不 知會被吹到哪裡去了。那些年我天天